百毒液的毒性散布迅速,起效甚快,入腹三五息的工夫,毒力已然发作。
酥麻之感,宛如千虫万蚁,随着血液流动散布全身。
满身的筋肉、骨骼,五脏六腑,哪怕是舌头、眼球、脑仁,无一不是在酥麻不堪。
身体快速失去控制,意识亦在模糊。
剧烈的酥麻,比之剧痛更难忍耐,似在有无数蚂蚁、苍蝇,在身上攀爬啃食。
当毒力越散越多,全身已不听使唤。
莫说站起,撩下眼皮且是困难。
只服用一两瓶百毒液的弟子,尚算好些,身躯微微颤抖,可以坚持住。
那些凭着一股冲劲,灌下三四瓶,守护又只为六七品的弟子,硬抗了一会儿,便无意识的呻吟出声。
“呃呃……”
听着,像被人死死掐住了脖子。
在旁观时,此些弟子见过类似的一幕,当时他们多是不屑嘲笑。
痛、麻、酥、痒罢了,有何承受不住?
就是一刀刀地剜肉,只要咬紧了牙,照样不吭一声。
但事实与理想总有太大的偏差,事到临头,他们也是一样。并非是此些弟子愿去痛哼,他们是无意识地发出呻吟。强烈的酥麻,超乎他们事先的预防。好比受到惊吓,若做足防备,轻易哪会吓着。况且,不经历磨难与苦楚,哪来如钢似铁的坚毅,不屈不饶的意志。
坚毅与意志,本性是起点,成长是铸就。
“瞧那几个的熊样,没出息。”
“还哼哼出声了,有那么难忍?”
“软皮蛋,软骨头。”
在场外看热闹的弟子,又起类似的言语。
另一部分在进行血考的弟子,服用的百毒液更多,达五六瓶,他们却在双目紧闭、一声不吭。
一是因,他们的守护最低为五品,血髓优质,可以较好地对抗毒力。
二是他们做足了提防准备。心弦先绷得足够紧,袭来的酥麻感不足以使他们的心神失守,他们在凭借毅力,去捍卫心神,身体未彻底失控,自然不会喊出声。
如娇柔的袁心蝶,伶俐的祝巧思,别看是柔弱的女子,却是坐得安稳。
康成更不必说,他饮下七瓶的百毒液,不足以击垮他。
他虎踞盘坐,面色沉沉的,如在静坐,只有嘴角在剧烈跳动。
再观看温千岚与费征——
二人各灌下了十瓶百毒液,毒力的发作要更为猛烈。
十瓶百毒液是什么概念,曾有一个试验,一瓶百毒液能让十头壮牛瘫倒在地。
毒液量多,不代表毒性更强,但毒力会更大。
一瓶百毒液散布全身,与十瓶散布全身,浓稀相差十倍,发作时形成的猛烈攻势,或是几十倍之差。如两伙士兵打架,一伙只有十人,一伙足有一百人,可百人一伙是一个个间隔冲上,还是密集冲杀,还是十人、二十人分拨进攻,亦或是一百人蜂拥猛袭,结果定然相差悬殊。
温千岚与费征,承受不住十瓶百毒液,他俩在痉挛地颤抖。
在酥麻浑噩中煎熬,度日如年。
十位武师与朗轩不敢大意,来回走动着,观察各位弟子的状态。
呼呼……
随着时间艰难流淌,三百位弟子的气息起了激荡。
这是百毒液的毒力,开始了爆发。
只要熬过此阶段,接下来血髓祛除毒力,感觉会好过一些。毒力渐少,酥麻减轻,直至可以站起。
然而,此阶段是最难熬的,也是最有变数的。
服下的百毒液越多,毒力爆发得越猛,爆发的时间会越长。
“啊啊啊……”
一位男弟子承受不住,倒地抽搐,声如惨叫。
他的守护是六品,正常为饮两瓶百毒液,他却是喝了五瓶。
武师哪敢迟疑,急闪过去,在该弟子身上连点数下,压制毒性的发作,又立马将解药打入其身躯,以来解毒。
“呃呃……”
“噗……”
另一位男弟子倒地抽搐时,屎尿不受了控制。
他的裤子湿了一片,隔着老远就能看见。
该弟子的守护是七品,但他同样喝了五瓶百毒液,爆发的毒力将他搞垮了。
见此,看热闹的弟子不仅没有同情,反而哄笑不止。
“又一个。”赶去施救的武师,也是一脸厌恶,做以解毒后,忙是躲远了。
几倍超量服用百毒液的弟子,不止这两个,一但承受不住,无不从盘坐栽倒、全身抽搐,场面一时乱糟糟的。
在第一排的弟子,同样在面对毒力的澎湃进攻。
他们轻则面现痛苦之色,重则颤抖如寒蝉,血气的震荡,掀起了衣袍猎猎。
康成的状态尚算平稳,他的身躯纵有悸动,倒不剧烈。
温千岚与费征,都是坐不稳了。
强烈的窒息感,使手脚不自主地抽搐,二人明明在盘坐,却像在溺水。
难以形容的酥麻,几乎全部夺走了他俩对身躯的控制。
脑仁、心头、骨骼内的酥麻,让人抓狂崩溃。
意识模糊,能思考的,只剩快点去摆脱。
十瓶百毒液,均超过二人可以承受的范围。
费征的守护兽,是四品蛮铠牛,天赋牛来疯。他的身躯蛮壮,血髓哪会低劣。稳当地来,借助天赋,他可以抗住七瓶的百毒液,绝不会比康成差。但现在,任凭天赋全开,他满身的血髓也因毒液入侵,出现了凝滞。
温千岚的状况,要比费征稍好些。
他身兼三系,品阶七四四,他的方方面面,均不会比四品天才弱。
然而,他不能动用天赋仇。
守护灵暴露带来的后果,远比考核失败严重得多,用不得。
他的血髓,亦在快速凝滞。
当时间过去了半柱香,其他弟子已熬过了毒力爆发,他二人的状况仍在加重。
“啊!”
费征面容狰狞,喊出一声变了音的嘶叫。
一次猛地抽搐,他倒在了地上,接着折腾两下,翻着白眼不住痉挛。
他的脸皮,满身的皮肤,在泛起青黑色,他正陷入假死。
到了此地步,意识与身躯的控制全丧失,考核失败。
朗轩闪身过来,手指连点,又拍入几道解药,费征的状态才是平稳,皮肤的青黑缓缓褪去,人并没转醒。
见费征失败了,看热闹的众弟子没敢瞎议论,担心被费家子弟听见。
只有少数人,敢去说几句风凉话。
“活该。”
“这是自不量力的下场。”
“让你喝你就喝,真是缺心眼。”
众人的目光,随之纷纷落向温千岚。
处理完此个,朗轩走到温千岚一旁,紧紧注视不放。他修为高深,眼力狠辣,着力一观察,心中已有大概判断:“血髓浑厚纯净,怪不得能挺住,可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与费征一般鲁莽。”
果不其然,十几息后,温千岚因腿部的抽搐,后仰倒地。
蓬……
这一摔,激起尘土飞扬。
他的皮肤,在泛起青黑,血髓凝滞严重。
见他同样败了,场外众人的吵闹一增。
“嘿,他也完喽。”
“骄狂自大,自以为是。”
“年轻嘛,冲动是难免的。”
“冲动?他什么身份,有资格冲动吗?”
“也是,没财没势的,一个人在山林里,早该把脾气磨好了。”
不比费征,众人敢去肆意评论温千岚。
然而,就在朗轩要去伸手救治时——
“不!”
变了腔调的一个字,至温千岚口中喊出。
喊声不大,咬字不清,朗轩却是忙收回手,面现惊色——全身已被毒力侵染搞垮,他竟然仍有意识,仍能开声?!
“啊!”
痛楚的低嘶,又至温千岚的口中喊出。
毒漫全身,筋肉松弛不堪,兀自的紧绷是抽搐,他的身躯已不受他的控制。
但,手脚乱蹬,他挣扎地从仰躺翻过来,趴在了地上。
“啊!”
他再以手脚、头颅,支撑着身体去拱起。
刚刚撑起稍许,他又摔了。
见到他如此挣扎,包括朗轩在内的众人,均惊得脸上变色。
“他怎么还不昏迷?”
“他在垂死挣扎?”
“不知道,可能不愿输,又没啥用。”
众人的交谈压低了声音,成了窃窃私语。
蓬……
温千岚撑起半尺高,又摔回了。
接着,他又强瞪着双眼,挪着木偶般的手脚又去撑起。
蓬……
他再次摔回了。
接着,喉咙间徘徊着低嘶,他再去撑起……
温千岚如此挣扎,不是不愿输,是不愿垮掉。
在小元界,可以打败他的人,有太多太多。可以搞垮他身躯的丹药,没有一万种,也有八千钟。输了或失败了,他并不多么在乎,人力有时尽、天外有天,岂能百战不败,逗乐吗?
一次血考而已,失败了又能怎样,又不是再没机会了。
吃一堑长一智,温千岚是在苦头中长大的,他不惧落败。
胜与败,或只是一时而已。
不过,他不肯被击垮意志。
像一条死狗似地躺在地上,或任人宰割,或卑贱地等人施救,太可怜,这是他最恐惧的。
再无力,挣扎一下,也是反抗。
蓬……
摔回,他又去爬起。
除了动用仇风的天赋,温千岚只有这样,才能抓住最后一丝对身体的控制,不让血髓全部凝滞。
紧紧抓住一线坚持不送,他才不会垮掉。
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