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个大点的卫生所，建在一处荒地上，矮趴趴的两层楼后面不远，就是一片树林，不过由于经常医治来保护区的游客，医院里治疗外伤的各种药品还是比较齐备的。
陆云这个伤看着重，不过并没有伤筋动骨，医生看过之后说只是皮肉伤，消毒之后缝了几针，又打了破伤风，基本上就没有问题了。
陆云已经好几年没挨过针了，一路呲牙咧嘴地走出注射室，边走边抱怨：“这医生打针够疼的……”
“你知足吧。”沈岸哭笑不得地瞪了他一眼，“打针哪有不疼的，或者你是想得破伤风？”
我们一边说话，一边上了车，黄助理发动车子，缓缓驶出医院的大门，却正碰上一个老者从大门外走进来，老者看起来有六七十岁的样子，后背弯的很深，边走边咳，使得走路的姿态也蹒跚起来。
老者正是在我那一边的车窗外走过，我本来靠在车窗边，老者刚刚走过去，我忽然坐直了身体：“等一下。”
黄助理一怔：“怎么了？”
“我去一下洗手间。”我有点不好意思，“你们把车开到外边等我一会儿，可能昨天晚上灌了几口冷风，这会儿肚子很难受。”
黄助理不疑有他，连忙说：“那我去买点儿热饮来，一会儿回来暖暖胃。”
我笑着点点头，拉开车门下去了，临走前给了沈岸一个眼神。
果然我没走几步，沈岸就跟了上来，我笑着低声问他：“你用的什么理由？”
沈岸咳了一声：“打火机忘拿了。”
我调侃他：“就不怕陆总多想？”
沈岸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坦然，笑着说：“回去少不得一番解释了。”
医院里人不多，刚才那个步履蹒跚的老者已经不见了，我们在院子里静立片刻，转头往东边去了。
那里是医院的药房，此刻已经快下班了，管药房的小护士不知道溜去了哪里，门上已经挂上了个大锁头，我们悄无声息地从后面绕过去，轻轻拉了一下窗户，果然应手而开，原来窗上的搭锁已经被人硬生生拽开，只是虚掩着做个样子。
不过我才一拉开窗户，眼前黑影一晃，人鱼飞头蛮已经冲了上来，不过这东西显然之前受伤不轻，速度都没有从前那么快，歪歪倒倒地扑了过来。
我往后一仰，左手却顺势一挥，手指轻弹，一粒黄豆大小的朱砂从我的指间飞出，正好弹进飞头蛮大张的嘴里，不偏不倚卡进了嗓子眼儿。
这一下子可不得了，朱砂这等辟邪之物对飞头蛮来说简直如同火炭，这么卡着吐也吐不出，咽更不能咽，就好像吞了一块红炭，当即就灼烧得飞头蛮要尖叫起来，却又被卡着叫不出声，两眼翻白，好像马上就要闭过气似的。
飞头蛮叫不出来，头颅下面的脊骨却是能动的，哗啦一声扫过去，药房的窗户就碎了两扇。我一矮身，抬手挡住落下来的碎玻璃，就在此时，呼一声一个人从窗户里冲了出来，背后隐隐有一双翅膀在扇动，直往医院后面的树林里飞去。
我冷笑一声，对沈岸说了一声追，拔腿就追了过去，前面那人飞得虽然快，却是后劲不足，才飞进树林不远就一头栽了下去，踉跄着站起来就跑，不过他才跑了没几步，就听到头顶上一阵风声呼啸，一团黑云自后移来，悠然挡在他面前，黑云之中，一段尾巴和几只脚爪忽隐忽现。
黑云是沈岸召来的，应该是他收的哪个妖兽。
飞头蛮喉咙里还卡着朱砂，受到主人的指挥，竭尽全力冲了上去，可惜强弩之末不足穿鲁缟，它才一头扎进黑云，就仿佛被什么固定住了，只剩一根脊骨还在拼命挥动着挣扎，但也只挣扎了几下就无力地垂了下来，随即从空中坠地，整个头颅一酒杯咬得像敲开的核桃，面目全非。
飞头蛮恰好掉落在那人眼前，从他身上的衣服和花白的头发能分辨出来，这正是刚才与我们的车擦肩而过，走进医院的那个老者，只不过他现在腰背笔挺，哪还有先前那弯腰驼背的模样。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老者慢慢地侧过身，目光狰狞地盯住走进树林的我和沈岸：“你们是怎么认出我的！”
他的汉语还带着一点异域口音，随着他身体的挺直，满头华发渐渐转变成黑色，就连脸上的五官都起了变化，看起来只是改变了那么一点点，却将他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真田一男。
我看着真田一男，嗤笑了一声：“你居然能借灵于大天狗，这本事确实不错，变化容貌也做得很成功，只可惜有一点疏忽了。”
日本的天狗是具有奇异能力的妖物，这其中也包括面貌的变化，真田一男从前使用过几次这种能力，从未露过破绽，偏偏这次硬是被我识破了，不由自主地追问：“疏忽了哪里？”
“你身上的气味。”我指了指他，“确切点说，是你用的线香的气味，整天把线香揣在身上，怎么可能不留下气味？”
“你——”真田一男怒视着我们，“你们是要赶尽杀绝了？”
我收起了笑容：“赶尽杀绝？我只是觉得杀人就要偿命而已，松下健太郎是你们日本人，我不管他，但死去的三个中国人，你难道还想逃脱罪责？”
真田一男的脸再次红胀起来，之前在保护区里，他已经丧失了猫又，河童也没有回来，很可能是被寺川兄妹捉走了，现在飞头蛮也完了蛋，他也只剩下大天狗的借灵可以一拼了。
斜眼看了看头颅被咬烂飞头蛮，真田一男转瞬之间就打定了主意，一声暴喝，他的外衣被绷裂开来，变成了几块破布飞散，这次膨胀的不只是他的额、鼻子，他的身躯也猛然涨大了将近一倍，身高已经将近一米九，就连面部也变得不像人，却有点像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