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是世上唯一与段生有些神似的人了,若分离于江湖,恐怕这一生都不会再相见了。
夜隼侧过头,问,“那你了?你想做什么?”
“我什么也不想做,我会继续留在虞美人。”对枫凰来说,随波逐流就是未来。
“难道你不想过清闲自在的日子吗?”
自在?
如果心已被锁死,何来自在之说。
枫凰低叹,“心里没有家,到哪里都是一样。”
“为什么你没有家?”夜隼抬起右手伸向半空,衣袖在风里摇晃,他将她的视线带入大好山河,“找一个你喜欢的地方,或风景怡人或乡风和谐,在那里修一座房子,住在里面。也许刚开始有些不习惯,但住久了,那里会充满你的痕迹,成为一种无可替代。”
梦里的蓝图很漂亮,可枫凰并没有心动,“屋里没有可以寄托心境的人,房子就成了漂亮的牢笼,还不如在外面流浪。”
夜隼放下手,有些失望,“你看上去真是清冷……”
“看透了,就不觉得这个世界有多热闹了。”枫凰牵着马,缓缓的路过一丛丛的草地,“除了人以外,其他的东西都是安静的。”
“好像很有道理。”夜隼凝望着枫凰,突然笃定道,“但你以前一定不是这么想的。”
枫凰笑而不语。
以前……
以前就是以前,就像被雨淋湿的山水画,再美好都是曾经。
“你看天上的云。”
枫凰没有抬头看天,而是看向一旁的夜隼,虽然看不见他的脸,但枫凰猜测,他一定很年轻。
夜隼继续说着,“纵然变幻无穷,确是安安静静淡然的模样,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神仙。”
枫凰忽然一震,有些微愣的停下脚步,不可思议的看向他。
那一刻,他与少年的身影重叠在一起。
“怎么了?”夜隼也停下脚步,回首看她。
枫凰眉宇微敛,神色哀伤,内心里竟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她走向他,轻问,“你相信这世上会有神仙吗?”
“信啊。”夜隼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她,语调飞扬。
恍惚间,枫凰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她好像走到了梦里,又好像梦里的人走到了她的眼前。她仿佛又听到了少年稚嫩飞扬的声音——
“我相信世上一切美好的东西。”
“听说有些人死后,就会变成神仙。”
“所以人活着的时候,要多做好事。”
“你是这个国家的公主,我练枪是为了守护疆土,也是为了守护你。我要多做好事,是因为只有做好事的人死后才能变成神仙,这样我就可以在天上继续守护你了。”
是那个少年回来了吗?
阔别多年,他又回到了自己……
“段生……”枫凰低喃着念出他的名字。
夜隼看着她坚硬的外壳一点点的破碎,却又是不自知的模样,“你说什么?”
“你是段生吗?”
枫凰凝望着他再次强调,而在等待答复的短短片刻,她几乎有种想将他面具拿掉的冲动。可她又很害怕,害怕他说不是。
夜隼转过头,迈开了脚步,“你果然是把我当成另一个人了。”
“你不是吗?”枫凰跟了上去,“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一场大火。”
枫凰垂下眼帘,万分伤痛,“他也消失在一场大火里。”
夜隼停顿了片刻,才缓缓道来,“自从人学会用火以后,每天都会有许多人葬身于大火之中。我和他不过是千万人中的一两个,没什么不妥的。而千千万万个男人中,有一两神似的,也不足为奇。”
是啊,不足为奇的。
可是……
枫凰的心里几番挣扎,有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呼之欲出,她欣喜若狂;却又在重见天日的时候被狠狠摔了下去。
命运,有时候就是老天手中把玩的明珠。他说向左,又忽而向右,引你惊喜,又看你落空。
“你说得对……”枫凰不得不再次认输。
她突然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笑、很失态。被一个相识不久的人看到忽而起伏的情绪,若被熙宝知道,一定会诧异的。
“好了,就到这里吧,不用再送了。”枫凰停下脚步翻身上马。
“再向前一个时辰就能出涪陵,然后一路向东南的方向就能找到魏国/军营。”夜隼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叮嘱起他的首领,“党羽之争重点在朝堂,你在军营很难查到线索,没事不要一个人去逛。”
枫凰目光阴郁的看向他,没有说话。
夜隼自觉有些不当,连忙解释,“我是说那样很危险,还没有收获。”
枫凰已经凝望他,神色伤感而绝望。
“段生。”她的声音很柔和,甚至有些悲切和哀求,“如果你真的是段生,不要不承认。”
夜隼的手指在袖内微微颤抖,有一瞬间他哽住了喉,如果不是有面具遮挡的话,此刻的表情一定很难看。
“好啊。”夜隼退开了一步,目送她。
枫凰一挥马鞭,绝尘而去。
远远看去,蓝天白云,高山绿林,马蹄践踏着青草,还有紫衫女子的孤寂背影。如果时间在这一刻定格,那一定是幅苍凉的卷画,而夜隼绝不想多看一眼。
因为……他也怕被人取笑了去。
丹微宫,晨光倾洒,园子里的花开了谢,谢了开。一轮一轮的,你方唱罢我上场,真言斗艳,好不热闹。
魏王不在的时候,朝中的臣子们也会每日准时汇集大殿,商讨各项事宜。晓精也每天例行公事,出去打探一番,他那些臣子们都在争论些什么。
“娘娘,娘娘,好消息。”
晓精像是得了什么好消息,兴奋的跑进屋里。
“怎么了?”,熙宝停下手中的笔墨,看向一路狂喜的晓精。
“你之前使的计谋有结果啦。”晓精一拍拳头兴奋道,“那个一品太尉真以为陛下在调查他,为了转移注意,故意给理国大臣捅了个篓子。而理国大臣肯定也不放他,两人在朝中互相撕咬起来。后来被史吏大人拿了把柄,一封书信状告到陛下那了。”
熙宝哼笑,“正好,两个人一起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