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拽住他书包带,提醒他:“叫叔叔好呀。”顾谨骞才抬起脸,朝着傅政甜甜地笑了几声,又再敷衍地招了招手。傅政把目光移到他脸上。
“这是我领养的孩子。”苏洛也半开玩笑。这句话,无非是因为苏洛一直无奈声明自己有了孩子,面孔和举止低调,年轻同事都取笑她是隐婚隐孕一族,只有“领养的儿子”。但傅政虽然没架子,对员工一直隐隐有距离,并不清楚这典故。
他此刻只是点头,把车泊在路边走下来,说:“我现在要去那家花店。”这个丁字街角处,有个专卖进口花卉的精品大型花店,苏洛每次接顾谨骞的时候,也都从这里路过,自然清楚。
傅政话说到这里,两人原本应该礼貌告辞,苏洛也的确这么做了。只是他推门走进花店没几秒,门口的风铃再响一声,有个小男孩紧紧地跟着他,嘴里“呜呜呜呜”地跑进来。门旋即再推开,紧跟着的是苏洛微微绷着的脸。
一个小孩子,矮,腿短,为什么又能跑得这么快?不过一个没抓住,就让顾谨骞迅速地跟着傅政跑了进来。
她对着傅政似笑非笑的目光,只能惩戒性地捏捏儿子的小肉手。
“啊?”顾谨骞笑眯眯的。
花店占地面积不小,满是木调柑橘的浓香。一层摆满了昂贵娇贵的进口花料,二层还有床具,浇灌成独角兽样子的蜡烛和永生花盒等精致的家具摆设。顾谨骞没来过花店,很好奇,自然要拽着她上下巡逻一番。
苏洛到底曾经在异国独自过活,极偶尔的时刻,在节日里,也会从超市门口的花店买点鲜花回去,装点乏善可陈的公寓。但通常只放三天,没等彻底凋谢,也就和麦片盒子齐齐扔掉。
失忆后的苏洛,看不得那种荒芜。那会最喜欢买的,是五月花神的芍药,到了应季的时候,就回买云朵般清透的绣球,带着非常独特的香气。
苏洛因为担心顾谨骞乱碰花店里东西,也没细看,随手挑了个装洗手液的硬塑料蔷薇盒,又低头问顾谨骞:“小九,你想不想买花回去呀?”顾谨骞很高兴地点了点头,而顾小朋友的目光比满口小牙还更毒,眼光随意一扫,就选中店里标价八百九人民币一支的花桶。那里插着流灿成波的玫瑰,灼夭夺目,一枝花就比男孩的整张脸盘更圆一些。
苏洛笑着表态:“那种不行,妈妈买不起呀。”
傅政正在另一个店员带领下选择配花,他听到苏洛坦率的话,不由一哂。而她从容地牵着儿子的手,来到另一个花桶前,让顾谨骞选了两三只价格适中的芍药。
顾谨骞因为她的态度,也没感觉到什么异样。他转而兴致勃勃的,用英文念上面贴着的价钱。苏洛在等着店员包装的功夫,随口指正他的发音。母子的态度随意,傅政原本那句“不如我来付”不知怎么就咽了下去。
苏洛付款的时候,听接待傅政的店员再次确认:“您预定的主花是白山茶,装饰用橄榄叶和栗子叶,用牛皮纸包装。”傅政点点,而她也终于能微笑插话:“傅总,不,Jack,我先走了。小九,招招手说再见。”那圆头圆脑的小男孩果然再招了招手,就迅速被他母亲拽走了。
傅政看着她清瘦背影,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好一会。等回过神,再走出花店,远处的道路上早已没人了。不仅如此,三分钟不到,停在路边的车居然被收了一张罚单。他从车窗揭下罚单,略微气恼,内心却又有什么被轻触一下,想起对这个女员工若有若无的好奇。
苏洛将买来的芍药,简单插水放在客厅中,因为有了花,原本阳刚简洁的家衬有几分晶柔往来的气息。她远远地看着,恍惚觉得自己也沾有几分生气。
顾墨沉下午回家很早,但他刚踏进来,就立刻闷声问:“你去花店了?”苏洛不由挑高眉,顾墨沉刚说完后,已经捂着鼻子,连续地打起喷嚏。“鼻炎。”他在间隙中解释,“实在很受不了花店和医院里的味道。”
顾墨沉鼻宽大于眼长,有着很男人的鼻子,但几秒内也就被擦得通红,伟岸的肩膀居然有点收缩可怜的模样。
她忍不住笑了,有点促狭地承认了:“哦,我今天确实去花店里,买了几支芍药回来。”顾墨沉抬起眼睛:“想谋杀亲夫?”苏洛下意识否认“没有”,反应过来后又感觉脸隐隐发烫,有些气恼地抿起嘴。
顾墨沉也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依旧不停抽纸擦鼻子的样子,却也没继续说怎么处置那芍药,她只好把桌面的芍药放进自己房间内的卫生间。那天吃饭,顾墨沉依旧在不停地擦鼻子,吃什么都显得没滋味模样。苏洛看在眼里,也只能顶住心里那股浅浅的内疚感。
“你今天去了’月南’?”顾墨沉目光一瞥,新买的洗手液盒子上有店名,他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我记得这家的白山茶花货源在国内很罕见,你去订一束吧。”
看她微微疑惑,顾墨沉继续擦着鼻子,声音瓮然:“我姐马上过生日,她从小到大最爱白山茶,记得当年我前姐夫为了追她,经常送她这个。”又无奈地加了一句,“我想,我的鼻炎也是在那时候加剧的。”
苏洛一笑,细心地问了顾涴清的生日,并怀着微薄的希望,祈祷这花的价格不要太贵。
顾墨沉继续说:“用那张储蓄卡里的钱付款。”
苏洛随口说:“什么卡?”他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知道为什么,苏洛觉得顾墨沉有些微妙的幸灾乐祸,当他顺手给儿子夹了块鸡胸肉,那幅神色更浓:“洛洛,你做事越来越不仔细。昨天我塞到你包里夹层的,除了表和围巾,还有一张储蓄卡。”
苏洛坐着不动了。今天上午,她还为能从一条短信里,察觉顾墨沉除了送她围巾外,赠了一块手表的敏锐感而略微自得。但始料未及,这人默不出声地塞到她包里夹层一张储蓄卡。
顾墨沉第一次送她钱送她卡,苏洛颇为无奈。但这次,她却有些受辱的感觉。顾墨沉到底是想干什么?体验霸道总裁掷千金的炫富?苏洛脸色发沉,却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顾家家教很好,顾墨沉性格里也没有这么多不羁,可苏洛是真的不太理解这年轻人,有些时候,他表现对过去的自己并非全面排斥,但有的时候,他又在明显的试探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