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洛猛然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暗中叫苦:“你……你是不是生气啦?”
许久顾墨沉平静地开口:“你怕什么?小九拿给你的东西,和我给你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别的倒无所谓,那个领带夹是我私人物品……”
苏洛听到他提起顾谨骞,头皮发麻,更干脆地说:“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非常抱歉。你不要生气。”语气过于流利,压根就不放在心上。
顾墨沉却在瞬间改了主意,他极快地说:“领带夹送你了。”
德国人身边终于散开些位置。傅政回过头,打算叫苏洛给他们端来咖啡提神。转头的时候,正看到她往这边急急走回来。
不知道为何,女员工向来淡然的眉黛间,带了几丝恼羞成怒,有些罕见。在医院里,她就坐在对面工位,傅政工作间隙,偶尔抬头,看到最多的是她如玉般的镇定面孔,声音淡淡,笑也淡淡。“有什么问题?”傅政不知情,以为哪里出了差错。
苏洛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压住烦躁。方才,顾墨沉说完那句话,即刻挂断电话。她耳边听着忙音,脸色难看起来,想赶紧把这越发烫手的领带夹速速还回去。但刚走了几步,顾墨沉从窗前扭过头盯着她,忽地笑了,伫立在原地等她自己走过来。苏洛被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一看,顿时觉得凡事不急于此时。
顾墨沉身上总有种“没得商量”的温和感,每每和他正面交锋,都感到莫名难缠。当前场合不对,有口难辩,还是等晚上回去,私下解决麻烦比较妥当。
一切都结束以后,苏洛本来想立马回去的,但是傅政他们在结束以后说要去庆功宴,她不好拒绝只能跟着一起去了。
天大地大,春日晚风不停地吹拂她颊面。苏洛辞别傅政他们,又独自在这附近逗留了好一会。最后是扛不住的困意,终于让她叹了口气,慢慢地往回走。
下午被顾墨沉挂了电话后,苏洛始终觉得胸口发闷。在一层大厅,投币买了罐蜜桃汽水,冰冷的液体汩汩流下胃,久违的自由。
她突然意识到,回国到现在,每日除了陪着伴顾谨骞外,几乎没有任何独处时间去理清乱七八糟的思路。今晚不用陪儿子,早回家除了和顾墨沉大眼瞪小眼以外无事可做,幸好借着工作之由吃一顿,放飞思绪。
抚养一个孩子成长不仅仅是只喊爱的口号,很多的细节累积成山,要付出大量的时间和耐心。
苏洛给自己估了个分数,如果以独自抚养顾谨骞的能力,以字母论,顾墨沉能拿个A-,那她估计只能拿个勉强之极的G。
顾墨沉和她不同,她不能和顾墨沉比。他岁数比她大,面对的世界比她更广阔,更自由,也会更具诱惑。
苏洛靠在四周都是精亮镜子的电梯里发呆,恐怕在顾墨沉眼里,她不仅是一个很糟糕的妻子,还是一个很糟糕的母亲。
此时此刻,那高分对象正坐在沙发上看球赛,壁顶的灯全开,避无可避的明亮。他听到门响,眼神非常锐利地扫过来。苏洛原本想露出点拿手的笑,但被顾墨沉看了这么一下,笑就停在嘴边,消失了。
并不是不想笑,只是如今场合不对——顾谨骞今晚不在家,只有两个大人,对方这态度显然懒得伪装彼此良好关系。她暗暗想,顾墨沉脾性如长路,偶尔尝风就变。
苏洛内心觉得没多大意思,也只顾墨沉抬手干脆地关了电视,屏幕内余音凄凉,周遭已经彻底安静下来。“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是和下午在手机里一样,不需要提高的温和声调。
苏洛忍不住伸手抚了抚额头,想起什么,随手把盘了整日的头发放下,青丝松散在肩,动作优美。
家里很静,浅灰方块沙发原本宽阔,被顾墨沉伸长了腿半躺半靠着,使得整个空荡荡的大客厅都仿佛拥挤了似得。
她瞧了瞧顾墨沉那倨然一方的样子,脑海里略微一转,硬着头皮说:“你,你在等我回来?”
顾墨沉看了看她,没有否认,却问:“你是从咖啡馆回家的路上迷路了?”苏洛一怔,自动地想他估计是在等顾谨骞回家,就和晚归的自己撞上了。但话到了嘴边,她依旧柔声解释:“我陪着我们老板,还有同事吃了顿烤鸭,所以回来晚了。”
顾墨沉瞧着她样子,笑着说:“真不错,我到现在还没有吃饭。”苏洛略微怔住。
她与顾墨沉共进晚饭的机会并不多,以往,顾谨骞每日都是和爸爸吃晚饭,但自从苏洛回来,何小朋友的作息全跟着她走。她每天下班后准点接他放学,两人点卯似的六点就能急急赶回来。反而是顾墨沉因为工作时间紧张,总不太能赶得及与他们共进晚餐。时间一久,仿佛达成什么默契,她全心全意地陪着顾谨骞,根本不在意他爸爸了。
苏洛反应过来后,便说:“冰箱里应该还有吃的,我去看看。”等走进去,她不由顿住脚步。餐厅的灯同样大开,桌面摆满着未动的饭菜,早就没了热气,旁边还有两双整齐筷子。难不成,顾墨沉……他真的是在等自己,等她回家吃饭?
顾墨沉已经走进来,他平静地拉开旁边椅子。“洛洛,既然你已经吃过了,就陪我坐一会。”
苏洛平日最爱仪表,此刻披头散发都忘记整理,默默地随他坐下。各种疑问闷在心里,搞不清楚顾墨沉什么意思。他今天既然肯屈尊要和她一起吃饭,为什么就不能提前告诉她?为什么整个晚上都不给她打一个电话,提醒或催促一声?
自从顾墨沉上次问她是否想起来了,她说没有,顾墨沉就对她冷冷的,她忘了以前的一切所以就没有把这种变化放在心上,还想着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接近顾谨骞。哪成想今天他突然发什么疯,等他回来吃饭,难道是因为领带夹,哦!对了,领带夹……一想到今天下午的事情苏洛就收起了之前的不解。
顾墨沉看着她收起瞬间不解的神色,低头从套装口袋里取出个软呢袋,显然是早在进门前,已经把那个钻石领带夹准备好。苏洛依旧没有直接递给他,轻轻地搁到旁边的大理石钟桌台里。
她说:“还给你。”
顾墨沉优雅地提着筷子,望也不望那方向,便说:“洛洛,我有时候会等你回来吃饭。如果下次你晚上有类似的事,要提前告诉我。毕竟,”顿了顿,继续语意平静地说,“我这里不是你的旅馆。”
苏洛被他寥寥几句,说得几乎面上无光。她可住不起这么贵的了旅馆,不是吗?灯光打在摆满家常菜的烟青大理石光滑桌面,像块剔透的玉。他好像知道她之前的心思,继续说:“我不喜欢别人迟到,但更不喜欢催人回来。至于这个领带夹,我既然说过送给你,你也不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