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公寓外面起着陡峭凛冽的寒风,苏洛仔细地锁了门,戴好帽子,挺直背脊,匆匆走过街道。她身材高挑,二手店里淘来的羊绒大衣垂过膝盖轻柔荡漾,全身被那黑色笼罩着,下颚线条有些男性化的硬朗,除了略染芙蓉色般的薄唇外再无其他色彩。双手插兜,在不笑的时候,眉梢眼睛嘴唇都透露着一股森然冷意。
纽约下午的天主教堂像区警局,聚着神色各异又刻意沉默或倾诉的人群。她挑了教堂中前排的木椅子坐,等候的五分钟里,周围声响不平息,都在对彼此的生活和上帝窃窃私语。直到后面头顶奏得巨大的管风琴响起熟悉的轰鸣声,才逐渐安静。
苏洛放缓表情,随着她微微起嘴角,整个人的气场瞬间变了,有一种奇异的光影。面部是愉悦放松,又有少许严肃混合落寞的神色。
她来这里一年多,他人面前颜笑晏晏,却习惯于在这种教徒化的场合中,安静地想自己的心事。
圣歌结束,牧师布道终了,所有人都带着那一丝像是伪装又像是彻悟的微笑从座位上站起来。彩玻璃映射的光辉中,苏洛笑的格外漂亮。
甚至有黑人修女忍不住走下来问她:“姐妹,你笑得那么开心?有好事发生,抑或倾听主的启示?”
不,不是。都不是。
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一切都源于昨天夜晚的一封邮件。
任光标在自己眼前跳跃了会,在屏幕第三次黑下来前,缓慢敲下回复:我快要回来了。点击、发送。一秒都没到的时间内,她就收到了回复。
“好的,我和小九在家里等你回来。”与一年前出国时匆匆忙忙的狼狈模样相比,回国反而简单从容。在她刚来纽约的时候,那个她称之为丈夫的男人每个周都会来看她,但是失忆了的她,只觉得一切都很陌生,尤其是男人的亲昵,每次男人的到来她就会感到不知所措,渐渐的男人发现了她的不适,就不在来看她了,只是每天都会用邮件的方式和她聊几句。
回想着过去的事情,苏洛缓缓的出了一口气,该是时候回去面对一切了。
退房卖车清洁旧物告别友人,她直起腰,随意看着空荡的房间,白色遮光窗帘映衬着对面公寓的防火梯。每一次看纽约的角落,她都毫不怀疑这就是自己最挚爱的城市,无法复制,无法模仿。然而,没有值得自己真正留恋的东西。偌大公寓住了那么久,家具格局都维持刚住进来的模样,居然疏懒到连一盆植物都没有养。临走前夕,最后一次去街角熟悉的教堂,做了最后的告别。
开始五分钟里只是补妆,略微往过于苍白的唇上描着口红,耐心地把紊乱长发盘得整齐。她五官有些男性化,唯独天生唇红且薄,牵唇一笑,显得说不出的高冷骄傲。
在此过程中,感应水龙头坏了对着空气突然间就哗哗溅水。旁边清洁阿姨拖着地,抬头厌烦地盯着她,想走过来又掂量着没有打扰。
苏洛擦净了手,随手从包里拿出记事本。翻开扉页后,里面密密麻麻又潦草地写满同一个名字:顾谨骞。她手指轻轻抚过字迹,内心把这这个名字再珍重地念了数遍。眉梢微拢露出苦笑,这就是自己全无印象……亲生儿子的名字。正在这时,手机又响起来。
“飞机晚点?”同样低低沉沉地,却是男子的声音,正是何顾墨沉。苏洛几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到镜子里的女人,极有耐性地看着自己。
战争已经重新开始。
于是学着对方的口气,轻声回答:“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