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众拒婚这种事情,很是让人难堪又下不了台。
程玉莹极尽克制,才没有让自己当众哭出来。可她眼角的余光,扫到自己红艳的衣裙,突然就觉得自己从头到尾就是个笑话。
场上一片寂静。
刘该的目的,既已达到,便不再开口。
坐于萧氏另一侧的刘道规,怜惜地望着程玉莹。他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就在这时,场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不好啦,不好啦,叛军打入丹徒啦!”
“叛军”两字就宛如一锤重击,直捣人心。在座众人纷纷站了起来,惊惶无措。
就在众人注意力都被叛军吸引而去的时候,程玉莹紧绷的神色渐渐褪去,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起身。
她急需要快点换下这套可笑的衣裳。
她越走越快,轰闹的声音渐渐远了,她强忍着的双眼,已然不受控制的落了下来。泪水模糊了她的眼,迷了她的视线,她擦了又擦,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她的裕师兄,终究还是离她而去……这一回,是再也等不回来了。
*
打入丹徒的叛军无疑就是孙恩。
浣风楼上下陷入了空前的紧张,方才还是你来我往,暗潮汹涌的寿宴,这会儿却是要摒弃嫌隙重新坐在一起商议御敌大事。
丹徒只是一个小小县城,孙恩来势汹汹,那并不算牢固的城防,已是摇摇欲坠。当地的官府兵力实在有限,哪怕对浣风楼有诸多的不满。到了这要紧的关头,也只能拉下脸面,登门而来。
天锦自然没有参与。
从寿宴上回来后,她便召来朱瑾,细细问了些情况。
“公主放心吧,这丹徒县是取是留,孙恩会有分寸的。”
天锦所担心并不是这个,南朝廷派了谢琰来对付孙恩。万一他趁此机会,从后方夹攻,孙恩必会吃亏。
此战不宜久拖。
“本宫有一事交待你去做,附耳过来。”
朱瑾立即上前……末了,一脸肃重道:“眼下全城戒严,消息怕是不好传递。不如等天黑了属下亲自出城去办。”
“也好,小心行事,莫让人发现。”
“属下明白。”
*
当夜朱瑾便出了城。
此次孙恩攻打丹徒,正是应了虞美人的要求。对孙恩来说,他与虞美人之间不过是互惠互利,谈不上忠诚与道义。他意在攻取会稽,集结更多的兵力,抵抗朝廷,故而大部分的兵力依旧被留在上虞,只领了千乘之骑前来做做样子。
天还未亮,孙恩便亲自挂帅,将声势弄得十分浩大。仅管如此,已经叫当地的官府和百姓们彻夜无眠。
外头的呐喊声一阵高一阵,浣风楼议事堂内的灯火一夜未熄。竟是为了选取谁为主帅而折腾了一夜。
此时的刘该脸色十分难看。
城外哗变,让的措手不及。浣风楼内,也十分的不顺利。
自萧氏病后,态度大变,这一回更是丝毫不给他面子强烈要求刘裕来带领浣风楼迎战。
刘该十分清楚萧氏的目的,他当然不可能让刘裕有任何倔起的机会。便以刘裕不得人心为由,推荐心腹范闻秋来负责。
丹徒县令是个贪生怕死之辈,这个时候毫无任何主张。只知道不断促催他们快下决定。
外头的鼓起再一次响起,直击人心。议事堂内依旧是僵持不下……
这时,堂外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却是丹徒县令留在外的官兵,又慌又乱地冲了进来。
“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刘裕猛地站了起来,“不是说暂不应战,怎么就打起来了。说清楚,谁领得兵?”
那位官兵跑得太急,这会儿气喘吁吁,愣地狠呼了好几口,才答道:“领兵的是位姑娘,是……是浣风楼的人。”
姑娘……在坐诸位齐唰唰地竟都站了起来。
刘裕首先想的便是天锦。他心里微微一紧,迈开脚风一般地往外而去。
见他的步伐迈的又大又急,面色也不太寻常。刘该心里顿时想到什么,当场怒喝:“简直是胡闹!”
说罢,竟也是甩袖而去。
被他丢下的丹徒县令还搞不清状态,莫名地看向由着刘道规掺扶着的萧氏,不解道:“刘楼主,萧氏,你们浣风楼到底是由谁领兵?”
萧氏大病初愈,又是一夜未眠,此时面色十分不佳,并未接话。反而是刘道规态度谦和的微微一笑,“县令大人放心吧,有浣风楼在,定不会叫叛攻进城来。”
若说是从前,丹徒县令未必会将时时受束的楼主放在眼里。可此刻,见终于有人应他的话,便仿佛像是揪住了一颗救命稻草。
“如此下官可就全仰仗浣风楼了……”
萧氏冷笑,心里暗骂一声狗官,示意刘道规扶她出去。
走出议事堂,萧氏便有些支撑不住,身子颤巍巍地晃了晃。
“母亲,可还好?”刘道规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萧氏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来。她既是欣慰儿子的孝顺,又暗恼他是个扶不起的阿斗。昨夜若非她一力顶着,这浣风楼的兵权,便会在这一夜之间全完落到刘该手中。
届时,他们母子该当如何?
萧氏不悦地推开他,往前疾走了两步
刘道规放心不下母亲,连忙追上来。
萧氏恼道:“这个时候,你不去前面主持大局,跟着我做什么!”
“可是母亲身边没人,阿则放心不下啊。”
“不是还有玉莹,去把她叫来。让你兄长帮着你,凡事千万不可露出怯态。”
“母亲……”刘道则微微迟疑。
“去啊!还愣着做什么!”萧氏真真是恨铁不成钢。
“好好……我这便去,母亲别恼。”
“记住,听你兄长的!”
刘道规连连应下,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慌乱。早没了先前依在萧氏身边,宽慰丹徒县令时的从容。被萧氏一喝,他俨然没了主意,无头苍蝇似的,在原地转晃了两圈,总算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萧氏疲惫地叹了口气。不怪刘该的野心日渐壮大,即便是她这个做母亲的,这会儿也终于对自己的儿子死了心。
当年她的私心,逼走了继子,保住了自己的儿子,可到头来终究还是遭到了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