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茶楼,外面烈日当空。
天锦走下台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明知那三位女子已经离去了,可她眼前却浮现三人看到她时除了略显激动,却毫无意外的神情。
若说无人提前知会,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对上她复杂的目光,徐道覆笑道:“走吧,回府再说。”
天锦顺从地点点头。
两人找到停靠在街边马车,刚一走近,车帘便被掀开了,露出一张等得不耐烦的大脸。
司马元显:“怎么去了那么久?”
两人皆是一愣,倒是双双都把这个麻烦忘记了。
“先生,不如你先回府吧。”天锦道。
徐道覆朝司马元显看了看,见他也正好看过来,那眼神仿佛也是催促他离开的意思,心里没由来的一沉。可他却没有说什么,默默让到一边,等司马元显下车。
司马元显立刻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两步迈到天锦面前,“玉佩呢?”
天锦目送司马道子撩开衣摆上了车,才说:“一会儿还给你便是。”
她拿走他的玉佩不过是想让他着急着急,再给他一个教训,可现在她却没有心情应付他了。
“别想耍花样!”司马元显见她神色不对,忍了忍,却还是忍不住嘴欠的警告了一句。
天锦听了,却突然笑了起来,“你是不是从来都不知道世间疾苦?”
司马元显一愣。
“你见过真正的焚尸吗?一具一具的尸体,一张一张的面容都是熟悉的,明明昨日还那鲜活,转瞬就烧得面目全非,狰狞恐怖,你见过吗?”
“你疯吗?”司马元显瞪着她,“让你把玉佩还来,别扯这些乱七八遭的!”
“呵呵,你怎么会见过呢……”天锦苦笑地摇摇头,喃喃道:“生来就富贵,又是独子,早早的就被立为世子。像你这般任性纨绔,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人人都惧怕你。你一上街就会闹得鸡飞狗跳,闯了祸都有人为你扫除尾巴,只是小惩一番,没两日又活蹦乱跳了……”
她每说一句,司马元显的脸色就沉一分,终于忍不住将她打断,愤愤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天锦抬起头,朝那巍峨的城楼上看了一眼,“你随我来。”
“本世子凭什么听你的!”
“想要玉佩就跟我来。”天锦毫不妥协。
“……”
她觉得还是不能太心软,像他这种没心没肺,半点都不在意别人感受的人,总要让他吃点亏,长点记性才行。
山阴县的城楼足有五丈,由城防守着,但凭着司马元显这张脸,他们一路无阻地登到了最高处。
“你带本世子爬这么高做什么?”司马元显咬牙问道。
天锦面无表情,“爬得高望得远,自然是让你上来好好看看这上面的风景。”
有病!等拿回玉佩看他怎么整死她!
天锦仿佛没有看到他眼里的不甘,指着那条长长的主街。
“你看,这街道上人来人往,两旁的茶楼、酒肆,饭馆皆已满座,这是为何?”
“生意兴隆,自然是满座!”他没好气地回了句。
“你再看,为何那成衣铺,首饰店里却凄凄落落,无一个客人上门?”
这下倒是把司马元显给问住了,成衣铺,首饰店都聚集在街道中央的位置,正是人流最大的地段,生意不至于差成这样才是。
“笨!已到了饭点,当然觅食填腹才是主要的。”
“……”
“你再看看那个角落。”
她伸手一指,指得却是一处墙根下,或坐或趴,衣衫破烂,发蓬面垢的一群不断向过往行人行讨的乞丐。
“你叫我看这群肮脏的叫花子做甚!平白的污了本世子的眼!”
“这世间贫富悬殊,无法对等,世子不过是仗着投生到好人家而已。若无琅邪王府的光环罩着,你便什么也不是。”
“你!”司马元显大怒,“本世子招你惹你了!说招惹,也是你先招惹本世子的!”
“罢了,与你说这些做什么。你的玉佩,还你便是。”
天锦脸色郁郁从袖中摸出玉佩,勾着绳子递过去。
听了她一堆废话,司马元显终于面露喜色。
可是,他这脸变得也太快了些,实在招人厌恶。本来递向他的手,突然转了个方向。
“想要玉佩自己下去捡!”
天锦无法克制心里的恶魔,使坏的将手一收,玉佩刷地急速坠落。
“不要!”司马元显大喊一声,刚刚露出的喜色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玉坠便碎,怎么可以……
他脑子一热,竟奋不顾身冲着玉佩扑下去。
他这一跳,天锦的脸色也跟着大变,好在她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饶是如此,司马元显的整个身体已经悬于城墙上,岌岌可危。
“你疯了吗?为了个玉佩不要命了?”天锦不敢相信地瞪着他。
玉佩坠下城楼,摔得四分五裂,那声音刺耳极了。
“你摔了我的玉佩!”司马元显红了眼,面孔变得狰狞而扭曲,“那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怎么敢……我要杀了你!”
天锦一手拉着他,一手扶着城墙,气息微喘,隐隐吃力,“要杀也得先上来,掉下去就会像那玉佩一样,掉得稀烂!”
这边的动静,毫不意外惊动了城防士兵。看到琅邪世子吊在城头,众人被吓得不轻,连忙七手八脚将他拉了上来。
司马元显双脚落地,第一反应便是张牙舞爪的朝天锦扑过来。
天锦也不躲,手里微微一动,在他的利爪将即抓到她脸颊时,一块玉白叶状的物体突然飞了过来。
“这回再接不住,摔碎了我可不认赔了。”
司马元显根本没听清她在说什么,看到玉佩出现时,本能的用双手一抱,稳稳合在手心之中。
“你也有害怕的时候么?”天锦轻蔑地瞥了他一眼,“你高高在上,掐着别人的要害威胁轻贱的时候,可有想过自己也会有被人拿捏的时候?”
说到底,她还是记恨着他纵着恶狗吓人时,那可恨的纨绔子弟的恶习。
这毛病,得治。
司马元显捧着玉佩心有余悸,可怜巴巴抵靠在森寒的城壁上,竟被她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正值乱世,你身为王侯子弟,吃穿用度都是百姓上缴的税务。别说为国守住一方疆土,为民撑起一片天地,改一改你这恶犬似的见人就咬的毛病总该可以吧?”
司马元显抬起头,两眼湿辘辘地看着她,好似不认得一般。
“我终于明白你身边婢女为何总是公主长公主短地叫你了,明明就是个冒牌的,说起道理竟让人无处辩驳。徐道长教的不错,本世子差点都要以为你真的就是北朝的那个威风赫赫的锦公主了。”
天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