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软的细草下,承载千年岁月,见证铁木真的崛起,直到夕阳。
我只想永远沉浸在那个场景中,无限感慨,化为汗水排出体外。
眼看,眼看草原的尽头就在眼前,绿茵茵的原野尽头出现粗糙的沙砾石子。
就在那道泾渭分明的界限,就在奔腾的四只马蹄即将跨过那里时,突然地动山摇,前方出现惊涛骇浪。
大地四分五裂,草原破碎,前方出现难以跨越的沟壑。
鸿沟前后无头,犹如盘古劈开天地时留下的遗迹,又像是大海里无尽的归墟,里面直搭黄泉。
黑色顿时侵蚀了生机盎然的草原,埋葬的尸骨从地底复活,将我们包围。
前方难以跨越,那是天地的尽头,将吞噬所以,即使将泰山投掷进去。
三匹健壮的骏马畏惧了,耷拉傲然睥睨的马目,留在原地驻足不前。
我们三人骑在马背上,刚才欢快雀跃的心已经没了,有的只是生死的考验。
地下腐烂的尸骨吞吐着冥火,亡灵的复活将湮灭草原的一切。
它们高举起锋利的弯刀,即将朝我们发起进攻,我们退无可退,生死只在幻灭间!
在此时,胖子猛抽了身下的骏马,马儿吃了疼,嘶叫声被激红了眼,便冲入亡魂阵中。
马蹄能踢碎早已腐烂的骸骨,却无法击溃死亡的气息,我看见胖子淹没在其中。
驱驰身下神异的骏马,马蹄似乎被钉在沙地,哪怕我抽断了马鞭,马也不敢前进。我爬下马背,徒步冲了过去,体内经历着撕心裂肺的疼。
我顿时迷茫了,刚才自己到底干了什么?
千万道光影划过眼前,代表整个人一辈子的经历,相望又不相闻,我们因为时间的错流被隔开了!
冲进去,尸山血海,血流漂橹,惨烈的阴风从地狱的魔鬼口中喷出。
人在大势面前,是那么无力,我徒然站着,生死的沟鸿随之划开。
待我转身,已经看不见人,只有一尊腐烂成骸骨的骷髅。骷髅穿着破烂的尸衣,大张森白的牙齿,吐出浑臭的腐气。
我被熏得神志不清,在死亡的恐惧下不及任何反应,只能眼看骷髅举起弯刀朝我脑门劈来。它已经死了,只是寂寞不甘离开的亡灵,鬼厉的弯刀离我脑门只差分毫。
感到死亡的威胁,汗液已经流不出,被封闭在毛孔里,刹那间天塌地陷。
我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抛弃,紧闭着眼等待最后的终结。
预料里的弯刀并没有如约劈开我的脑门,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一滴两滴,水渍从天空降落,默默清洁我身上的尘埃。
下雨了,刚柔相济,雨声隔绝了空间,将那些亡魂锁拿在外面。
雨帘卷风,化为层层幕水飞旋,大地泥泞,眼前又变成了泽国的汪洋。
劫波未尽,只有冷冷的雨水浇灌着我,把我浑身冷透。
地崩山摧,阴云当中陡然杀出无数复活的阴兵。
他们本应该被尘封在地底,此时却复活苏醒,骑着战马杀气如云。
这些阴兵没有像骷髅般腐烂,它们身上还粘着颇为健壮的肌肉,只是眼神空洞,本该有神的双眸已经腐烂。
两只没有瞳孔的眼睛,如同大海里遇见大风暴时,海水裂开的无尽归墟。阴兵袭杀而来,这支千年前战无不胜的武装令人胆寒。
我不敢与它们对抗,我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见阴兵杀来,一切又返回黄金之城外,被阴兵追杀的时候。
我调头就跑,然而跑不过马。风在逆吹,将雨犹如飞蝗的箭镞般射出。
我直面风刀,我相信总有晴朗的天空。被阴兵追杀,乾坤夷灭三千里,喊杀声惊天彻地,便能将我震死。在我即将跑不动想要放弃时,胸口火烧的疼,已经到了极限。
脚下灌铅,我的动作越来越生硬,肢体越发难以动弹。
当我想着是不是结束时,雨幕里突然伸出双大手,死死将我拉住向前继续跑。
这是胖子。
雨露打湿了他的头发,他像是沾了水的猕猴桃,是他拉着我向前。
雨里朦胧,声音和光线晦涩,我看着一场无声的戏剧,幻灭无常。
在即将跑出盆地时,胖子引爆了手榴弹,喷火的手榴弹飞入阴兵队伍,轰然爆炸。
雨声在瞬间安静了,咚咚咚,我只能听见自己跳得激烈的心跳,这是我还活着的见证。
爆炸只是瞬间,大雨转眼扳回局势,继续掩埋苍茫大地,不知谁主沉浮。
我和胖子携手并肩,共同逃过了阴兵追杀。
大难不死,我们劫后余生,互相在雨里嘲笑狼狈的彼此。雨势不能打断,冷风不能吹灭,那种笑,就像是刚才我追着胖子在奔跑。
很纯粹,那是人性的善,不止如黑暗里的萤火虫,它光明万倍。
等我笑着醒来时,方才晓得南柯一梦,刚才的经历不过是场真实的梦境。
待我睁开眼时,脑门上挥汗如雨,整个人如同水里捞出,后背夹着短袖黏糊糊。
醒来环视,见胖子大烟袋苏衡,他们正紧张的看着我。
“没事。”我轻松惬意的靠在座椅上,尽管脸色有些苍白。
那真是个很美的梦啊,尽管里面有骷髅怪物,有步步杀机,但不妨碍它的美好。
有人说人生的美好在于不停留,如果能选,我却宁愿停留在那一刹,直到永恒。
我能够提起勇气迎面阴兵鬼魅的追杀,却没有勇气揭开藏在人心里的人性,存天理,灭人欲。
有时候,天理就是人欲,是非对错不能言明,黑白无法分清。
脑子恢复以往的状态,现在的这个我,才是真正的我,我得忘了从前。我们五个坐在车子里,胖子开车,他自称自己的车技能在环山车道玩漂移。
我呸,我坐在车里像是坐过山车,晕晕乎乎搅得想吐出来。
“我说你怎么开车的,车里面像地震似的,你好意思夸耀你的车技?”我问开车的胖子,这家伙有驾照没有。
“怎么能怪胖爷。”胖子解释说,“你看看外面的路,搭妖妖路公交车都抖。”
说罢,车厢内剧烈震动,我直接撞到了车顶。大烟袋和娘娘腔玩了次铁头对对碰,大烟袋疼得龇牙咧嘴,娘娘腔的脸色也不好看。
我探出半张脸,见我们的车子行驶在烂泥路上。什么叫烂泥路,就是路面连水泥都没有,只有粘稠的黄泥巴和石块。
车轮开到石块上,便如同坐云霄飞车弹起。
“你确定?”我大惊失色,“这是去观音殿,不是去城隍庙的?”
胖子哼哼两声显得不满,毕竟去观音殿是我提出来的。
“小同志,你真是好意思,这就是去观音殿的路!”胖子解释。
“这路这么烂,上世纪的农村路都比这平。”我说。
“胖爷刚才问了人,这就是到观音殿的。据说观音殿这地方邪门,不能修高楼大厦,不能打地基、不能随便动土。你说这不是瞎扯淡,除非地下埋了地雷,否则还能挖出太岁?”
胖子哼哼哈哈的说。大烟袋捂着额头,苦大仇深道:“我看也是,多半是当地人好吃懒做。这年头神舟都飞天了,王母娘娘也不跟玉皇大帝过了。现在是新时代,怎么会有这么多破事。”
说罢,车又抖了抖,四个轮胎几乎翻转。
我差点磕到舌头,不敢再说话。观音殿这个地方,勉强算城乡结合部,地名所指代的位置在山上。
所以山下还有人家,但是一上山,几乎鸟不拉屎,山上只有些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而已。
我有些失望,这地方未免太偏僻。
离燧皇陵的直线距离倒是不远,然而崎岖陡峭的盘山公路,算了,大烟袋现在正抱着塑料口袋吐。好不容易上了山,我们被折腾得不轻,个个脸色发菜。
胖子将车停在村口,村里面只有土房子,没多少人,更没有旅馆之类。
怪石嶙峋,秃山朽木,山上尽是荒芜蛮地。我到地点心都凉了,这哪里是风水宝地,简直穷山恶水。不过站在山腰,能看见黄河倒是不假。
开车到了山顶,能见三河汇聚,死气沉沉中自藏着番造化钟神秀。
村里少人,村口有个老头听见胖子停车的动静,拄着拐杖出来看情况。
胖子大声嚷嚷,身披皮衣,脖子手指都戴着金戒指金项链,再加上巨大的啤酒肚,十足暴发户标配。按照胖子的逻辑,他这是伪装,未免别人看出什么异端。
毕竟这里人迹罕至,你要说是旅游的,还不如在屋里自己堆个沙丘,都比这好看。
“老人家,请问这里是观音殿吗?”
见有本地人,我开口问道。
对方用拐杖指了指村口的石碑:“就是。你们几个外地人,来这里干什么?”
我刚想回答,就听胖子中气十足的咳嗽了两声。于是我运手斗转指着胖子:“这是我们老板,我们来这里看看可不可以开发旅游资源。”
胖子相当受用,有道是脑袋大脖子粗,不是大款就是伙夫。
如此看,胖子至少不是后者。
见胖子故意露出手上的金戒指,看那几只戒指,胖子胡萝卜般的手都变成了芊芊玉手。
“哦哦,失敬失敬。咱们村里没有旅馆,要不几位就住我这。”老头招呼我们,原来他打的这个主意。
“好吧,你们这风景不怎么样,有没有土特产?”胖子好吃,故而问道,怎么着也得有点野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