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看树枝树叶,就连秦淮二十四桥的明月杨柳,也不及它芊芊柔弱。隔户杨柳弱袅袅,恰似十五女儿腰。
形容此树下垂的树枝树叶,再合适不过。撼龙经有言;山有宝玉,木旁枝下垂,谓宝苗。
看此树,不似人栽,巧若山的一部分,不是宝苗又是什么?
见到宝苗,刘半仙暗道有数,看来找对了地方。
大烟袋与土力娃听了,心中窃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大哥,天师观可在宝苗下面?”土力娃跃跃欲试,满脸迫不及待的模样。
刘半仙端着架子摇头:“非也,宝苗在,说明此山脉龙气尽数汇聚于此。天师观可不在树下面,不过也应该在附近。”
“山中多冰霜积雪,可不容易找。”大烟袋不无担忧。
“贫道自有妙计,在树下等到正午便可。”刘半仙脚踏乾坤靴,好一派指点江山的样子。
“大哥。”土力娃抓了抓头发,“你就别打马虎眼,还是给我说说吧。离正午还有会,我心里直痒痒。”
大烟袋心里也和猫挠似的,两人再三恳求刘半仙不要卖关子,刘半仙才松口。
“好吧,我看此地神仙吐云。正午时分,是阴阳交替,阳气极盛转阴的天时。届时,山中的雪气必然消退,天空万里无云,视野极广。宝苗附近,必有异象,我们等着就是。”
他有十足把握,引得大烟袋和土力娃侧目,心中不免有些打鼓。
在树下吃了干粮,正午便至。空中骄阳似火,点开万点紫金龙鳞。像是有神龙在空中一吸,将厚厚如棉花的白气吸走。终于,四周的景色可窥全豹。
三人同时起身,见眼底景色飞快的变化,犹如到了新的一片天地。
“看,如今天地不过咫尺,江山尽在脚下。此时雪气溃散,必有灵气汇聚。”刘半仙激动不已,看着宝苗和空中的烈日金焰。
各自眼界不同,所见景色诚然不一。
三人处在半山腰,随不至于俯视整个马里可山脉,却足能看清龙脉的来去行踪。
刘半仙极为兴奋,最主要是能见到他太师傅见过的天师观。
想想里面的宝物,美得很,美得很。眼见雪气消散,山中景色微末可见。
远处千峰开戟,万仞开屏,日映荣光,轻锁翠林。
近处雨收黛色,冷含青亭。端的是美丽无比,山中自有神仙般的去处。
刘半仙眼界挺高,拿出罗盘互相摆弄,天时地利人和,可谓全在他掌中。
来不及招呼大烟袋与土力娃,刘半仙眼睛一凝,目光便转跳到小西山的山阴面。凡名川大山,无不是有山阴山阳之别。宝苗的位置,在山阳与山阴的交汇。
虽是半山腰,然而风龙含水,正好被刘半仙看中。
于是,他急忙忙追出,
大烟袋合掌,叫声:“大哥,等等我们。”
说罢,二人追上去,在滑脚的山坡飞快奔跑。
山上的积雪滑了大半,刘半仙脚步打滑,刚到了山阴面就站不稳。
也是他太过激动,当然,若是多等片刻,天空又会飘雪。
届时要想找到天师观的位置,可就难了。
大烟袋和刘半仙像个球般滚出去,身后的土力娃跟着滑倒。
即便大烟袋下盘稳健,也跟着摔出。三人在地面砸得个风流倜傥,鼻青脸肿的才从碎冰乱雪中翻身。
大烟袋眩晕着眼,恍惚见眼前雪白,且是白得无法洗刷的白色。为了次此行动,刘半仙准备齐全,罗盘墨斗朱砂一样没少带。
刚才他失误摔倒,罗盘跟着飞入山涧,垂直向下百余米才砸成粉碎。咕噜声,刘半仙吞了吞喉咙,害怕得要死。
再也不敢冒失,大烟袋摔在刘半仙屁股后面,刘半仙见了,伸手去扶。大烟袋扒开地面的残雪,仍见得地面白得发亮,心道是否是把眼睛摔坏。
正巧刘半仙来扶大烟袋起身,大烟袋忙着眼睛是否摔坏,猛力推开他。土力娃跟着从地面起身,流着鼻血沾在地面。
大烟袋愣神,见雪白的地面有几粒红梅子,正是土力娃摔出的鼻血。
又揉了揉眼睛,大烟袋自顾说:“咦,我眼睛是好是坏?”
“什么好坏,不就是摔了跤,娇气什么劲。”刘半仙不满大烟袋刚才推开他,直起身嘟道。
大烟袋伸手又拽,扯着刘半仙的广袖破袍子说:“大哥,若不是我眼睛坏了,看地上怎么是白色?”
二人被大烟袋的话所吸引,你说大地怎么会是白色?
天是蓝色,地是什么颜色,却不好判断,全凭土石颜色来看。
可不管红橙黄绿青蓝紫,厚土绝对不是白色。
不过等土力娃先将大烟袋趴着的地面扫开,三人同时倒抽口凉气。妈呀,把碎冰乱雪清理掉,地下仍是白花花的一片,看得人眼睛失去焦距。
土力娃兴冲冲的说:“二哥,不是你眼睛摔坏了。而是这土地,就是白色!”
“是吗?谢天谢地。”大烟袋合掌,仰天向着满天神佛拜了拜。
“想不到,二弟你误打误撞,倒是扑到了宝穴的位置。你们看,方圆百余米,唯独脚下不满半丈的咫尺,泥土是白色。”
刘半仙捻了指白色泥土,以舌尝味,土中都带着香气。
“那,我们到地方了?”尽管在梦中魂牵梦萦了无数回,然而当真正到达了目的地,大烟袋却生出种庄周梦蝶的梦幻。
“是祖师爷保佑,否则哪里来的如此妙事。看此土,唤名白玉观音土。用这种土烧出的观音像,通体晶莹,不必白玉差。唯有宝穴龙地,方有此间造化。”刘半仙说。
“两位哥哥,多的事情待会再说。不如咱们先开工,到了观里好好拜祭张天师。”土力娃等得迫不及待,急得来回转圈。
“言之有理,反正家当我们都背着,立即开工也没有顾虑。”刘半仙同意,他也想早日目睹天师观里的跨虎腾云之风采。
三人站稳脚步,略活动胳膊脚腕,就组装好铲子,就地铲土。
约铲了三寸厚的白土,土色渐渐发青,继而变成五种颜色,交相辉映。天空又在飘雪,三人哈着冻僵的手指,强行握住杆子,用力往下铲。
越往下,土层越硬,甚至生生崩坏了铲头的刀口。刘半仙极力舒张身体,见大烟袋与土力娃累得不行,心知不能再蛮干。
高原天气与众不同,不能以中原环境来臆想判断,否则南北两派岂能任由西派发展?
挖开表面浮泥,接着就是千年冻土,比金刚石还硬。
在千年不化的极寒之地,加了水的泥土,比三合土还难开。
仅凭原始的铲头凿子,还不知天师观到底埋了多深。
肩膀发酸,大烟袋抬头时,看见太阳已经垂到西山山头。
“大哥,这样下去恐怕不行。没等挖开天师观上的泥土,咱三个就得被累死。”
“对啊,连二哥都撑不住。我,我这也没力气了。”土力娃说完,瘫坐在雪里,张大嘴巴吸吐空中的雪花。
“别急,我想想办法,等我想想。”刘半仙捋着胡须,智者的模样让人很有安全感。
倒不是浪得虚名,刘半仙虽然主意多,不过这种环境他也没遇见过。凡在中原倒斗,最忌讳墓地是流沙坑。
不过在高原地区,最忌讳的还是这种带水的地质。
凡有水,泥土就会被冻住,你就是火神来了都没辙。
“慢着,我有办法了!”大烟袋突然大吼,差点将刘半仙吓得缩到地里。
刘半仙踹了脚,训斥说:“小声点。雪山附近最忌讳大声说话,你想引发雪崩么?”
“就是,二哥你也太吓人了。”土力娃跟着埋怨,他坐在雪地里,才没被吓趴着。
“不对不对,现在不是扯闲篇的时候。刚才你说有主意,是什么?”刘半仙发觉重点不对,又将话题扯到原点。
“主意啊。我记得有年开春晚,王家灌溉的河沟没有解冻,又没人敢下去凿冰。后来王家熬了几桶滚烫的姜汁,倒在冻成坨的冰面。说来奇了,冰面接触到滚烫的姜汁,顷刻就化成水,我觉得咱们可以试试。”
大烟袋回忆起曾给王家当长工的日子,现在说来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二哥,听你一说,我也有些印象。不错,滚烫的浓姜汁里加盐,冰块碰到就化。”
“你们两个好样的,咱们若能玉成此事,还得感谢王家呢。”
刘半仙说完,三兄弟坐在山坡哈哈大笑,震脱不少浮雪。
踩着轻飘飘的棉花地,整个山仿佛都在团棉花上。
不太记得如何下了山,三人虽再次无功而返,却探得了天师观的准确位置。
无疑,这是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三人只顾着眼前,等来日弄到了浓姜汁将冻土化开。天师观里的冥器,便好似唾手可得的东西,足以让三人过上期盼已久的生活。
回到马棚,大烟袋白天摔破了皮,膝盖和手肘发疼。
揭开衣服,雪水裹着破皮,冻成了坨。
还好是高原,哪怕伤口再深都能结冰,破伤风都没处发。
见大烟袋摔得严实,刘半仙说带着土力娃出去找老姜来熬汤,让大烟袋窝在马棚好好休息。
高原地区,姜蒜不少见,此地虽少有外人,却不至于是完全与世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