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是桩奇事。
鸾鸟体内那些清油滴入河水,像是破开了某种封印。
浑浊的河面,渐渐变得清澈,连同那些万年不变的尸油散开,露出淤积河底的细沙。
附近似乎只有这一只青鸾,它死后,耳旁倒也安静。
尸油河某段变得清明,使我们看见河底的景象。水也不深,估摸五六米而已,却说得河底并非累积的山岩或是沙土。
而是重峦叠嶂的断肢碎身,以填平河道的庞大数量,充斥于地下河中。
场景之血腥恐怖,无法用文字所描述,那些尸体都被砍断锯碎,一眼看过去,都是腐骨烂肉。
看来不出我所料,毗骞国灭亡之前,毗骞王也是个心狠手辣的毒角。
他担心秘密泄露,估计把全城的人都坑杀于此地,难怪后世那些国家,祖上都不是西王母国的嫡系。
现在我明白了,那些显赫的王公贵族,都在河里面沉着呢。
苏衡说:“我说河水的流动怎会如此凝塞,原来症结在这里。”
“倒也是灭族的勾当,整城的人说杀就杀,待会见了毗骞王那大粽子,大家都小心些。”我提醒道。
“好多尸体,不会有鬼吧?”
库伊斯见到河底难以记数的死人,面色如土,差点坐地上起不来。
“也对。”我将手电光源定在河底,“按理说,尸体在水中至少泡了千年,皮肉早该腐烂。可你们看,那些尸体保存完好,除了像木料被人锯成段子。”
“你别说了,我心里怕得要命。”库伊斯浑身都在激灵,抖得很有频率。
“不是吓你,此地保不住真有鬼。即便没有,那些尸体没烂,指不准有大粽子。”
“我说你别损了,尸体碎成这样,莫非还能飞出个人头?”
苏衡看不过,结果他那番话,吓得库伊斯缩头蹑脚,以为随时有人头从河里飞出。
尸体堆积如山,横贯我们能看清的地方,不过河中尸油的来源,不是那些没有腐烂的尸体泌出。破烂零星的断肢被泡得发白,手电照去,带着萤石的剔透光芒,很是夺人眼球。
“我们走吧,往前走。”库伊斯喷着口气,都带着腐臭的气息。
别说,我都恨不得把肠子掏出来洗洗晒晒。
合着刚才水面的尸油都是小打小闹,那些尸体沉在水底,恶心得不得了。
“你们看那,是不是有扇门。”苏衡问。
我顺着光源寻去,碗口大小的光圈印在众多尸骸之间,层层缝隙下,果真有扇焦黄反光的玉门。
是白玉,想即便不是和田玉,也是昆仑玉。
可惜玉质已毁,被尸气熏成腊肠颜色,比顽石还不值钱。
“我有哮喘,看着是不能下去,可惜,可惜。”我捂着胸口,实际是推脱不想下河。
“我,我也是旱鸭子,见水就发晕。”库伊斯反应也不慢,接着说道。
单说尸油还没啥,关键是河底全是残节断肢,要清理那扇门,尸骸就是越不过的高山。
海东青小声说:“苏哥,我水性也不好。不过看情况,或许开始时我们就找错方向。目标不是在前面,是在河底。”
“言之有理,那谁下去?”
常言说,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
问题是现在在古墓里,血气方刚的勇士都猥琐成大烟袋,更莫说弓如霹雳弦惊。
苏衡打开百宝箱,“没本事的起开,怂成什么样了。”
“不是怂,伟大领袖教导我们,做事要有计划,我打算先制定万全之策。不然岂不是杀猪捅屁股,找错了地方?”我还真佩服自己这张嘴,那是铁嘴。
“哼,你们在河面盯着,我下去。食物有限,经不起耗。”
“那哪成,说出去还当哥几个贪生怕死。咱们都是风风雨雨出来的,一刀扎下去绝对冒紫血,没那三枪扎不透的人。”
“一枪就死咧。”库伊斯接茬道。
“别贫了,枪给你,帮我盯着点,刚才那鱼附近可能还有。”苏衡将枪递给我。
我梆梆拍着胸口,肾上腺素激增,豪气道:“不行不行,我跟着你下去。”
“随你便。”苏衡从他的百宝箱中,取出件紧扣的皮衣。
“水火衣只有一件,你要非跟着,赤身下河吧。”
苏衡说完,脱了外套将水火衣套在身子外面。
“你看看,我好心帮忙,你做事忒不实在……”我接着解释,“衣服是鳄鱼皮还是鲨鱼皮,亮闪闪的真好看。”
水火衣,从起源来说,发源于南派掏沙神将。
据说,以前北派和东派有嫌隙,东派从海里摸的青头没处卖,于是就找到南派的路子。
相传水火衣,乃是取海洋海族的精皮所缝纫,刀枪不伤,水油不进,火烟不侵。
能弄到水火衣的皮料,只有东派那些弄潮儿,所以衣服只有南派才有,北派没门路。
不过听说后来为了不落下风,北派研发了金刚伞,可惜秘方已经失传。
苏衡套好了水火衣,连头部都保护好,我觉得再给他弄件披风,他就可以本色出演超人。
跳入水中,因为尸油粘着河面,并无起多大的水花。
青鸾体内的清油有限,随着清油慢慢溶于水中,浑浊的河水再次占据上风。待苏衡进入河底,昏昏黄黄的河水已经恢复原样,我替他攥了把热汗。
约莫等了十来分钟,期间苏衡浮出水面透气,由于套着水火衣,没法出言交流。
我们在岸边干着急,等着接下来的变化。
后来水面旋起了漩涡,有斗大,大致方位就是刚才看见的河底玉门。接着河面低了截,有更多的岩石露出水面,表面全挂着斑斓的油花。
可能是库伊斯没下过斗,眼睛干净,什么都让他看见。
听闻他呼喊有水鬼,我便猜到是苏衡。
水火衣的确不赖,可惜做过粗糙些。
不是说面料,而是衣服的外形,穿上去很像只人熊,还是五颜六色的人熊。把苏衡拉出水面,潜了十来分钟,饶是他体力过人,也有些吃不住。
水底情况,不如看见的简单,寻摸好一会,苏衡才将那扇玉门推开。
现在河水不断涌入玉门内部,由于河道内淤满了尸骸,相信不出多久,水流就会被堵住。既然玉门能进来,看来之前的思路果然有误。
毗骞王果然是老奸巨猾之辈,将王国地宫藏在尸油河的河底。常人见着尸油便恶心得不行,何况入口,还被肢解的尸体压着,绝对的隐秘。
估计沙漠中恶名昭彰的黑沙王,以及像神话的黑沙王城,其实是毗骞国以及他们的国王。上古时期的文明,人的确不像人,但是以蛇为图腾,却是相通的。
玉门下面,可能连接着下水道,所以河水一直没有把里面灌满。随着水流运动,尸骸渐渐堵塞了河道,上流的水暂时无法流出,和我们预计的相同。
“行,我们走。”我拾起背包,带头冲入河床。
“等等我,你们慢着点。”库伊斯紧赶慢赶地迈着脚步。
瞧瞧古代残忍的殉葬制度,当皇帝的死了,全国得跟着哭。待会到了毗骞王的冥棺,小爷正好打着替天行道的招牌,把他那老棺材板掀个底朝天。
摸着黏糊糊的尸体,鼻子边有着塞心的油腻味,我们前后攀入玉门内部。
古人对于地下水的处理,并不弱于现代人。在古代,水脉是龙血,多了少了都要不得。
此古城既然按照先天八卦布局,他们的老祖宗,说不准和三皇五帝是同个族群。
所以地底的修建,肯定遵循了所谓的天道。
沿途攀爬,垂直的洞穴时常有手臂粗的通水口,那些污水被通口接引,已经流到别处。忍着恶心和湿滑,我们跟着那些未腐烂的躯壳进入玉门内的洞天中。
垂直了几十米,本以为会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没想到里面挺简陋的,下了垂直的洞口,下面便是墓穴的正厅。
厅中宽阔,手电不能尽数涵盖,我在前头,先窥得了此地的神秘。
海东青等陆续进来,我们便拥在厅内。
库伊斯顾虑,“这样走,我们恐怕会更加偏离吧?”
“置之死地而后生,这才是上上选。往往那些个古墓地宫,挖得和老鼠洞差不多。”我回答道。
“话不错,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可能是整个地宫的末尾。从进入河道开始,河底就有玉门,我们走了十几公里,误打误撞才进来,算是吃的后来宴。”苏衡帮我补充。
“嗯,也好。我们沿着河道走,至少越过了许多机关。倘若一开始就从进来的地方找到玉门,不知还有多少杀机等着我们。”
边说,我朝着正厅前方移动。
其实,地底分不出东南西北,我只是靠着自己的直觉,洞厅内宽阔又没有棺木,也许这里也是殉葬的小部分而已。
谁料我勉强走了两步,不知是鼻子还是耳朵,竟嗅到危险的气息。
随之,我们耳边响起皮肉割裂的声音,刺得人浑身发冷。
抱着肩膀,回转身体,我们齐刷刷看向库伊斯那。
他还在发愣,他举着左手,还做着向前摸的姿势,然而高举的左手掌,有东西三三两两的落地。
随即,水管破裂,腥红的血液飞溅四周。
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