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骆驼上正半死不活的趴着,骆驼一停,惯性使得我翻入沙地。
“怎么,到头了?”我张大着嘴,热气都快将舌头烤熟。
走了这么久,沙漠应当到头了吧?
“没,阿依塔好像看见了什么。”库伊斯边说,边给阿依塔捋顺毛发。
几匹骆驼,就数阿依塔光鲜亮丽保持着风度。
我苦笑声,几天下来,骆驼不是第一次停住脚步。
刚开始,我们以为看见了希望,谁知过去,才发现是沙漠里频频出现的海市蜃楼。
在古代,海市蜃楼又称鬼市,传闻是恶鬼折射的虚影,用来勾引沙漠中迷失方向的活人。
看见海市蜃楼,其中是很折磨人的事,用希望和绝望,分分钟把人逼迫到崩溃的边缘。
几番下来,我们都不太相信骆驼的直觉,沙漠绿舟也不如传闻的靠谱。
“慢着,阿依塔是看见了什么,你们看骆驼眼里的倒影。”库伊斯指着骆驼的眼睛,里面包纳着缩小无数倍的黄色天地,还有座凸起黄色的轮廓。
骆驼的视力在沙漠中,的确比人好,人的视觉在自然界是最差的那等。
看着骆驼明亮的眼睛,里面仿佛是水汪汪的井口,能看到那种异常纯粹的目色。
“有个轮廓,很淡的轮廓。”库伊斯板着骆驼倔强的大头,反复强调着新的发现。
在沙漠里有种传说,海市蜃楼是无法出现在骆驼眼中的。
“我也看见了。”我盯着骆驼眼对视,回头却看见身后平沙茫茫,各种棱角均被淹没在虚散的目光中。
“有希望了,前面有座城市,很大的城市。”
库伊斯的唾沫喷到骆驼的眼里,刺激得骆驼也喷了他,算作狭量的报复。
“要有,那也是古城,能有水吗?”海东青耐着酷热问。
“应该有吧,以前的西域古国,城池都修建在水源附近,城池地底都有地下河脉。”
我看见遥远的沙丘形成犄角,那座被风沙渲染成一体的古城就在犄角下,可能因为大风沙吹走了表面的沙层,古城才重新人间。
当年的楼兰古国,也是因为大风沙才被人发现,令举世震惊。
“走吧,过去看看,好歹是座城。”我牵着骆驼,在沙地里迈步。
几匹骆驼,也从骆驼里的精英化身为骆驼里的乞丐。我不忍心去骑,因为那些骆驼,腿都和胡萝卜般细,我怕坐上去真会压断。
见到有城,大家加快了步子,甚至有欢悦的口哨声。
逐渐靠近两座沙丘的犄角下,恢宏的古代城池,便彻底暴露在世人的目光前。城墙仍就竖立,表面淬了层金色的土灰,在阳光下犹如黄金铸造的城池,四边周长超过二十里。
因为被埋在沙子下,加之大漠气温干旱,古城的城门腐烂,其中的居民楼屋却保存完好。相信略做清扫,城中就能住人,互比较面积,不比楼兰古国小。
走到古城附近,地面踩着的不是沙子,而是薄薄的盐壳,踩碎了有种碎冰的声音。
不知是谁说的,这里地底储存的盐,能够全球食用千年。
当年川蜀地区的巴国,便是靠着食盐雄踞地方,人称盐井为聚宝盆。
但是这里储存的盐,几乎是不可能枯竭的,有些地方地面都是几米厚的盐地。
看这座古城的地基,就仿佛坐落在盐沙当中,盐壳厚实。
“糟糕,如果城里的地下河变成了咸水的死湖,那就完蛋了。”苏衡轻声说道,牵着的骆驼却在城池附近不愿意再朝前走。
有盐壳存在,古时候此地肯定为富庶之地,未知是哪个西域古国有着强盛的国运。
见到一座古城横空出世,到了附近,骆驼又不肯再向前。
空气中才被冲缓的紧张气氛,又显得微妙几分。
“几位等等,恐怕我们不能进去。”库伊斯把持着阿依塔,面带庄重的说,话语非常铿锵。
“为什么?”我不解。
即便里面的地下河变成了死水,那也可以用蒸馏的方式集水,也是条活路。
“因为那座城。”库伊斯目光凝重的盯着,“很像传说中的,地狱黑沙王城!”
关于黑沙王的传说,在塔里木盆地附近非常盛行,几乎是汉传佛教都知道有地藏王。
在沙漠附近居住的人,没人不知道黑沙王的传说,也没人不知道黑沙王的厉害。
那是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主宰,传说它掌管着沙漠的所有资源,包括进入的人。
我们不生活在沙漠边缘,无法了解那种对于神明的敬畏,住在山里的人总相信有魑魅魍魉。
从前进入沙漠寻宝的人,那是把头栓裤腰带,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其实这和倒斗的差不多,胖子也是坚信祖师爷的,大烟袋也是信仰各国宗教当大杂烩的。
“别扯那些,黑沙王什么的,我们不信。”我指着苏衡,对库伊斯说,“瞧见没。掏沙神将,信仰的是黄巢温韬。你那黑沙王,和咱们不是一条路。”
库伊斯自然听不懂其中玄机,然而面对可以活命的古城,他和骆驼都表现得非常执拗。
我心说不怕跟你耗,等你觉得撑不住,自然会跑到城里求活路。
指不定古城里,还有几千年前的咸菜疙瘩。
西域文明的璀璨时期,只在三千年前到一千年前。
“真的不能进去,楼兰王城墙的诅咒,不是谁都可以违背。我听我阿依公爷爷说,沙漠里的黄沙下,埋藏的城池,都是原来属于黑沙王的土地。凡是进去的人,都将被魔鬼吞噬,而审判那些贪婪的人的,黑沙王会用花枝把他们的身体穿透。”
“慢慢,具体说说。”当听到库伊斯的话里,有花枝两个字,令我有些警醒。
在墓室的经历提醒我,这片黄沙下,也有曼珠阿华的踪迹。
有着魔国乃至西王母国留下的关联。
“好吧,我和你们说说,可不能告诉别人。”
库伊斯藏不住话,性子略急的和我们说起;
“我的阿依公,当年也是带着人走沙漠,全靠面前这片黄沙吃饭。小时候他和我讲,当年他带着人进入过楼兰王城墙。据说请他的人,是什么考察队,领头的是位陈姓的大官,从首都来的。”
听库伊斯说的往事,发生在几十年前,其中居然涉及到XJ的考察队!
领头的姓陈,可能就是陈思文,时间来说似乎也过得去。
我不动声色,暂且听听库伊斯的无心之言。
“他们要我爷爷带着他们,进入塔克拉玛干沙漠。由于需要越过楼兰王城墙,起先我爷爷并不同意。后来那位陈姓的大官,说这是组织的命令,必须要我爷爷服从。”
“然后呢?”见库伊斯未说话,我淡淡的问道。
“没有然后了。我记得爷爷从沙漠里出来后,并没有其他人的踪影。他老人家没过几天就不行了,临走前就交代了两件事。”
库伊斯细数当年,由于他记事较晚,想了很久才模糊的记起。
他爷爷首先交代,要在他死后火化。其实老辈的思想,火葬是死无全尸,宁可裹着破草席卷卷埋了,都没人愿意火葬烧成灰。
特别是这,大部分都是土葬,只有些宗教信仰除外。
库伊斯回忆,当时火化时,焚尸炉里面好像有树木被烧裂的声音,他奶奶还眼花看见有树枝被火焚化。
其次,库伊斯的爷爷临终前再三嘱咐,严令家族从今不准跨越楼兰王城墙半步。
由于库伊斯的家里面,都是给别人当向导之类的赚钱,也不是没有违反过祖辈的规矩。
但库伊斯的爷爷死时太过蹊跷,有人推断楼兰王城墙的后面,有着什么恐怖的秘密。
所以这个规矩,被库伊斯严守,直到此次被我们逼了进来。
在爷爷死后不久,还有大兵来他们家搜查过,并下了相当严厉的封口令。
“可记得考察队的编号?”我问。
“不记得了,前头几个似乎不是字,我不认识。”
库伊斯抓着头皮,充红了脸显得有些上火。
LBP,是拼音中对罗布泊的简写。
这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写能拼汉语,库伊斯不认识,并不奇怪。我收起心中的疑虑,脑子里有几条线索,隐约能搭上。
“你说的这些,和黑沙王有什么关联?”
海东青嘴里冒着白气,躲在骆驼形成的阴凉下问。
“自然有。”库伊斯回忆,他父亲曾整理过他爷爷从沙漠中带出的遗物。
其实只有个背包,很破旧的粗布背包,是他奶奶缝做的。
由于那年代比较穷,他奶奶将布包拆了线准备该衣服,却发现布片里夹着层羊皮,是被人有意缝在当中。
沙漠里纸张不好保存,比较珍贵的文献记录,多是以壁画和羊皮书的形式出现。
布片中夹藏的,正是古老的羊皮书,可能是从沙漠中某个角落带出来的东西。
库伊斯当年已有十来岁,他们家做向导生意,对于西域的古历史文字,还是略通几分。
便将羊皮书悄悄取出,库伊斯的父亲将皮书中的内容查阅翻译。
发现羊皮书记载的,是一段被隐瞒的传说故事,故事的内容连接着楼兰王城墙的后续,却从未在沙漠中公开。
“那个传说太过离奇,说出去都没人相信。在羊皮书未被焚毁前,我听我父亲偷偷和奶奶谈论说:传说里的未必是假的,但让别人知道,可能会招惹祸端。于是羊皮书被偷偷销毁,内容我却还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