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这里看不出什么奇特。
说来值得思考,从配室到外殿,我没看见有棺木,连死人骨头都没有。
这是古墓,能建这么大墓的人,地位能普通?
通常来说这种人死了,跟着哭的肯定不少。
好比古代皇帝龙御归天,后宫总是最乱哭得最凶的地方。
为什么?
大抵是墓主人觉得自己活不成了,拉更多的人陪着自己殉葬,是很好的良药。
要人死之后真有冥府,下去了也能和地面同样风光。
故而古墓棺旁,鬼哭泣泣免少不得,有些墓门口便是两个倒霉的守门。
不过自打进来,我过了两关一曲,早就应该遇见陪葬的棺木。
或是墓主人生前喜爱的小斯爱妾,缺德的便是陪葬远方亲戚。
不过这个墓主人不走寻常路,未知是心善还是怎么,来往看不见死人。
石人俑立于左右,大张嘴巴,双手背负后背,像在厉喊驱逐我。
外殿尚有微光,我走近观察,发现这混账王八蛋。这些哪里是俑泥,分明是人,双手被捆缚在身后,大张嘴巴不肯合拢。
难怪没有棺材,墓主人把这些殉人当做俑卫,全在这给他拱卫陵墓。这些人死得奇怪,脖子以下,皮肉不腐,干枯得和紫菜差不多。
唯独他们的肚子,大圆挺胀,像孕妇。
而俑卫的头颅,腐烂得只剩下骷髅,下巴没掉,还保持着大张嘶吼的姿态。这是形成了不化骨,看得人心慌慌。
有人说飞僵上面,是伏尸游尸不化骨。
这种说法不对,这三种,实指的是地下白骨,并非保存完好的粽子。
所谓不化骨,乃为活着前常凝聚人体精气,死后又吸收了日月精华。
哪怕过了百年万年,棺材衣物尸体腐烂,唯独人生前注入精气的骨骸不坏。
这就是所谓的不化骨,传说经常挑抗货物的力工,肩胛就有可能变成不化骨。
这些人头颅腐烂,下巴仍然未掉,估计是不化骨无疑。
这种情况,不可能诈尸,我也犯不着惧怕。走近,查觉这些不化骨不是人,乃是鲛人,下半身是鱼尾。
鲛人油可制长明灯,万年不灭。
膨胀的鲛人腹部,应该储存着那种神奇的油膏。
大张的嘴里,有着上下锋利的犬齿,正好有引出来的灯芯。
趁着箭镞燃烧的火油未熄,我寻火将这些鲛人长明灯点亮。
共十八盏,其中喷出惨淡火焰,不是燃烧,是液化气那种喷出状。
鲛人鼓胀的肚子有所收敛,十八盏蒙了笼灰的火光,更在此处添笔阴森的惨淡。
十八盏长明灯照亮,再没有哪里看不见,连我的影子,都扩大数倍,覆盖半面闱墙。
看着这些不同于人间的火烛,燃烧毕竟要耗费氧气。
我醒悟自己浪费了宝贵的不可生资源,在这海斗里,空气或许只有这么小气的点儿。于是举起手臂,准备熄灭几盏长明灯。
正要动手,我手臂生出疼痛,火烧火燎的开始刺痒。
像是被大马蜂蛰了下,手臂出现巨块隆肿。
我借着光线看到手臂,外面的僵人皮绽开破败的鳞片,被什么给刺了洞。
我惊得趴在地面,不敢直立,以为有木偶人未被一网打尽。
僵人皮坚韧,连水银都泡不进。唯独海斗内的强劲弓弩,可在短距离钻个眼。
等待会,跳起的心叫我重新安回胸腔。那些木偶人散落倒地,根本不可能施放暗箭。
再说箭镞射到身上,火会直接被僵人皮抵灭,怎么可能会连带火毒?
正发觉此事不同寻常,脚底疼痛,又一股开水滚烫,从涌泉穴直冒到天灵盖。
我曲着膝盖,趴在地面回头。后面没有木偶人,也没有射出箭镞的暗孔。
唯独我的影子,在长明灯的喷照下,显得愈发肿胀扩大。
没发现暗算我的到底是什么鬼怪,要说墓中有厉鬼,未听说厉鬼能扎疼人。
我退到墙角,后背紧贴在墙上。这里明亮得刺眼,有什么理因能看清。此时由于我蹲在墙角,长明灯喷出火焰,光线折射将我的影子拉到头顶。
这次我凝聚精神,不放过此地丝毫动静。
忽然头顶石穹上有爬动声,我惊觉的往旁躲去,看见石穹上有只很淡的影光。
影光很小,不满一根食指大。稍闭眼再去看,便再寻不见影光在哪。
而我受伤的手臂,开始溃烂,流出的血都被毒素染黑了不少。
我大为惊骇,这到底是什么鬼玩意!
由于捕捉不到对方,也不知道它给我施了什么法,要是古时候的巫蛊就褶子了。
我在外殿内快速跑动,不给那东西瞄准我的机会。
十八盏长明灯,从鲛人干尸大开的裂嘴中喷出,外殿陷入纯动的灿烂。
我反复改变位置,唯独影子始终有巨人大,在哪都有小部分。
皮肤再次出现疼痛,蛰我的那东西有毒。
我的身体出现麻痹,像打了麻药似的。我跌倒在地,寻思若不能侦破此事,断然活不到寿终正寝。
可我明明没看见这里有旁物,伤害我的到底是什么?
借着长明灯,我反着眼光打量地面墙壁。
接着又看见,某些角落里伏动着不足手指大的影光。凡是有形体的物体,都有影子。
但那些影光的实物来自哪,在外殿我实在没找到与之相匹配。
我对此心生疑虑,眼皮不敢眨,目标全在影光那。缓步走过去,似乎为了阻拦我,大腿上疼痛,又有东西扎破了僵人皮。
我踉跄下,疾驰扑倒去,照着光影猛踩。
啪叽,似乎有气球爆炸声传开。
挪开步子,地上有滩碎肉嫩壳,几乎是几缕蚊子肉。
有光影的,正是被我踩死的玩意。
细辨,发现那种光影不止一处,外殿几乎都有。
光影中心,是条小虫,漆黑,牙签长,头长得像弓弩形。
石壁间有缝隙,刚才似乎还没有这种小虫子。
在长明灯点亮后,这些虫子才不请自来。看这种虫子头如弓弩,很像传说中的射工。
所谓射工,便是成语中的含沙射影,这是种记载于古代的毒虫。
射工巧伺游人影,说的正是这种毒虫。它不攻击人,专喷出毒液射击人的影子。然而影子被射工喷中,人同样会受伤,严重的会中毒死亡。
联想到是射工,我恍然大悟,难怪墓主人把价值连城的长明灯乱摆在这。
这是故意吸引人去点,有亮光人就有影子,还怕射工不来射影?
所幸古墓尘封太久,射工吸食烟火为生,刚从深眠中醒来,并无恢复太多。
射工数量庞大,太小又不好剪除。我则去熄灭燃烧的长明灯,不想喷出的火焰风吹不动,如一道光不能打散。
我急了,伸手想捂灭火焰。烟火通过僵人皮烧来,连在东海内千年不灭的僵人都怕这火。我来回跺脚,急得团团乱转,又拿不出计策。
要是胖子在就好,他脑子里面歪点子多。
踩死两只射工,杯水车薪。这些还在苏醒的毒虫,多到难以记数。
只有熄了这十八盏该死的明灯,才能铲除源头。如何剪除祸毒,是当务之急。
我瞄得鲛人俑膨胀的大腹。把这些鲛人活生生制成长明灯,鲛人身上的深海油脂,全部流入肚子里,大得如十月怀胎。
我那鱼肠剑被葫芦拿去,寻找下,我拾起根木偶人的残肢,用尖的那头扎去。
肚里面尽是些清水沟液,顺着破洞流出。没了油脂储存,焰火迅速熄灭成黄豆粒方圆。
我壮上胆,又伸出手指,去扯骷髅不化骨里面的灯芯。
灯芯估计连着肠子,只扯断被我拽出来半截。接连熄了十七盏长明灯,我身体又挨了射工的毒液。要说身体还好藏,怎奈影子的确藏不住。
我也踩死过几只射工报复,但大多射工处在高处,难以够着。
踩破射工,里面飘出很刺鼻的艾草味,体囊里全是毒液。
来到最后那盏长明灯前,我身体晃得厉害,走三步,又要往后退五步。
步伐凌乱,脑袋昏沉,比喝了几瓶二锅头还厉害。我心知这是射工的毒素在我体内发作,唯有我不露出影子,才能免除这些危险。
至于已经进入血液的毒,全凭天意如何。
地面流满了鲛人肚子里喷出的脂油,铺了层很厚的霜。
我跌倒数次,扶着鲛人玄卸的肩膀,才勉强撑着孱弱的身体。看着幽若灯粒在大张的骨嘴中跳跃,我急促的喘气,眼前出现圆形的黑墨圈。
颤抖着手,哆嗦着嘴。只差最后这盏灯,那些射工便不能作怪。
可这最后一击,我迟迟不能发出。
悬着手臂,肩胛发酸,几次抬起又几次落下。
脚下忽旋,我再也撑不住,胸口浊气凝聚,昏死过去。
闭眼前,我用干涸的舌头抵了抵满是裂口的嘴唇。
可能是射工的毒素在体内发作,也可能是这里的氧气即将耗尽。
这是海斗最要命的地方,许多海斗是直接埋在海里,很难就地动手。
当然,直接用海里的沉积物填埋,便不能装置机关。
操劳的合拢眼皮前,眼前那粒火苗愈发烧得稀薄,缩成芝麻粒。
未知比起来,是我先闭眼的,还是火先熄灭。
忽坠入天下最深的深渊,看不见丝毫物体。
这次我昏迷得很厉害,身体忽冷忽热,一会有人拿着烙铁,一会有人给我敷上寒冰。
热气从心脏灌到头顶,冷气从肺部传到脚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