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是壮观的地下卷轴。然而无论是谁,只要碰着盛开的花朵,就会变为花下的肥料。
整个河水都成了红色,血水潺潺,载着我们通往外面稀薄的西藏蓝天。
胖子在几个小时之前就没了知觉,开始说胡话,我把能找的衣服全盖在他身上。
隔着衣服,偶尔能闻到伤口腐烂的气息。
我尝试借了穹扩思措葫芦里的酒给他消毒,但是效果不明显。
算算我们也有几天没进食,在寒冷冰冻的环境,只喝水,我都有些支持不住。
整日看着皮囊船在血水中漂啊漂,问起这是哪,冥想的穹扩思措总是说一句,快了。
蓄力已久的曼珠阿华终于按捺不住,藤蔓开始在地下,将整个地底囊括进毁灭范围内。头顶掉下一块块巨石,地怒了,不下于一场大地震。
我们处在地震核心区域,即使不能亲眼目睹曼珠阿华是如何摧毁魔城。也能想象那种末日之景。这条皮囊船逆水行着,这才是我多日还撑着一口气的原因。
只要是向上前进,总是会有尽头。
两岸盛开的曼珠阿华在同一时间集体凋谢,河面顿时失去光明。
接着,头顶的地下层全部朝身后倾斜,船下的河水也倒流回身后,似太荒不周山断裂。魔城的毁灭,导致整个地底变形,朝着后面塌落陷入。
地壳拉裂,头顶出现一条缝隙,刚刚能通到外面天地。
皮囊船停在干涸的泥水中,我抬头仰视上空,透过裂缝看见那一丝真正的天地。
一股寒风吹进来,但吸在体内,都是滚烫的热流。
一条银河垂悬于星辰之中,如天穹裂开的沟壑,倾斜下万顷天光。乳白色的银河水就在外面,携着斑斓颜色,与裂开的地壳缝隙重合在一起。
我摇了摇胖子,胖子费力睁开一只眼睛,又闭上。
裂缝不宽,用手脚抵着勉强能上去。但是胖子连拉开眼皮都费力,何况要参与九十度垂直的爬岩运动。最后穹扩思措让我先上去,他扛着胖子,几步蹿到裂缝上。
胖子醒了,真该好好感谢人家。
爬出去时,天还没亮,我们几个如同从地底钻出的土鬼。
那条银河变得很浅,四下黑暗中,远处有白色的雪山矗立。要按照汤姆的卫星定位,我们现在就在喜马拉雅山脉附近。
这里基本没什么城镇,何况大晚上也分不清方向。
我正急得刚看见希望又泼来一盆冷水,茫茫一座座连盘玉峰下,冒出十来个奔跑的黑点。用只剩一只筒子的望远镜去看,是野马群趁着天亮拂晓,出来吃草。
这使我在黑暗中,又看见一丝微弱的烛光。
紧了紧满是破洞的烂衣服,就听穹扩思措打了个响亮的口哨。
对,这人应该懂兽语,否则当时不可能驯服野马王。
一声口哨在旷野中响起,野马孤僻怕人,耳朵又灵敏,听见一点声音就会警觉的抬起头,
正怕穹扩思措把它们惊走,野马群竟然反常的慢慢靠过来。穹扩思措没有再出声,等着那些野马从嗫嚅着步子到小跑。
黑暗中,已经有一群马围上我们。
马嘴里的白气喷到我脸上,这么久,我终于见着活的正常动物。
穹扩思措跨上其中一匹高头大马,我用衣服在一匹较矮的马上垫了垫,把胖子弄上去。
估计是重量太重,那匹马呦呦叫了两声,非常不情愿。
这里太偏僻,特别是靠近喜马拉雅山脉附近,没人踩过的地方占七成。
这也是西藏这些野生动物最后的净土,一两年很少能见到人。我想了一下,按照卫星定位,此处应该离班公错湖不远。
那里也是XZ雍仲本教的一大圣地,相信会有城镇。
穹扩思措附身捋着头马的鬃毛,像是对头马说了什么。十几匹马跟在后面组成一支马队,马蹄踩在略显荒凉的冻土上,哒哒哒,使那些夜晚觅食的雪狼雪豹离得远远。
这里离班公错湖不远,颠簸一阵,野马群把我们送到湖边。
果然在不远处,能看见一个小型淳朴风格的城镇。
驱马过去,那个时间段估计是早上五六点。骤黑的天空出现一圈淡蓝色云彩,镶嵌成一圈。
已经有虔诚的信徒起来朝圣辽阔的大地和深邃的天空。
这些野马不受控制,差点伤到跪在镇外朝圣的人。
在一阵惊呼中,我们终于回到一座人间小镇。
穹扩思措一拍头马,野马群才停止在附近撒野。把胖子背下马身,那匹马还报复性的抬了抬马蹄。
穹扩思措会藏语,向对方问明了医院在哪。在得到穹扩思措的允许后,野马群才重新奔回天地线未分的一端。对方还很热心,帮着抬上胖子,来到镇里面那家医院。
整个镇子也才几百人,这家医院,其实就是家小诊所。
我一看,不管这么多,上去就踹门。
半晌,里面钻出个穿着藏袍的当地医生。叽里咕噜几句,我得以把胖子送进去。等解开衣服一看,胖子肚子那块流脓发黑,还成了一大块冰坨子。
胖子这肚子真是上辈子欠下,在蒙古的时候他也挨过一刀。
那医生弄点头疼脑热还行,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见他呆在原地,我气得踢了对方一脚。这时候就他是专业的,先把冰坨化开再清理伤口。
穹扩思措走过去向对方比了一手势,应该是法印一类,再说他身上还有件喇嘛用的降魔杵。
那医生看人的眼神瞬间不一样,还有免费的热茶喝。见胖子命应该能保得住,我这才有闲情先坐下来,锤锤冻得麻木的腿。
穹扩思措在胖子身上,取下一枚象雄天珠,这枚天珠本来是他的。我这才明白就那种恶劣情况,胖子为什么能支撑这么久还能吊着气。
其中有一部分,应该和象雄王朝传下的天珠有关。
看来穹扩思措这人没外表看起来那么冷,这是救命之恩,我得寻思怎么感谢才好。
期间帮医生打打下手,把化脓的伤口处理干净,医生打了电话,稍后有正规医院的车来接我们。
就说是旅游的,对方也没怀疑,像我们这种倒霉蛋,一年还是能碰上一次。
泄了力气,我才知道自己比胖子好不到哪去,除了穹扩思措,地下钻了一圈,身上还是那么干净。
这次能捡条命,不仅是谢天谢地,我这辈子多半都提不起勇气再下斗。
不过,有时候一根线被拉开了,要放回去,就没这么好松手。
胖子那致命伤,到了正规医院里,医生看了都稀奇。
瞧瞧伤口边冻成白色的死肉,还说能看见白乎乎冒气的肠子。少了一个月,胖子别想下病床。
我没这么大的事,不过小伤口也有一二十处,里面全是结冰的血渣子。
“小同志,胖爷辛辛苦苦弄的冥器呢,别全丢了吧。”
胖子躺在洁白的病床上,浑身冒着一股铜臭味,消毒水都盖不住。
“能捡条命就不错了,那包里的东西漏了一半,剩个一两件就烧高香。人家葫芦救了你,就拿那几件破烂也忒寒酸了点,我就替他收下当夹喇嘛费。”
我仰面看着洁白的天花板,不遗余力的打击胖子。
“完了完了,胖爷亏大发了,亏大发了。”胖子一听,就跟听到破产似的,怎一个愁字了得。
后来我才知道,胖子暗中摸了几件小物件藏衣服里。拿出去至少是青铜器,别管哪出的,肯定不是白菜价。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大烟袋者老奸巨猾。
穹扩思措从外面进来,帮我打了盆热水洗脸。顺带穿好衣服,收拾好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
“怎么怎么,这是要走?胖爷这伤,不吊个十天半个月,哪里能下地?”
胖子躺在床上,看着我准备整装待发,急了。
我抚平床单上的褶皱,顺便折了被子,“知道这一天住个院得多少钱?咱们这次下斗基本是倒贴,能节约点就节约点。放心,住院费我帮你预交了,够你躺到好。”
“那你呢,胖爷一人在这多无聊。”
“我和葫芦去趟丁青,得再上回孜珠寺。我看这女护士不少,想想人家大烟袋在国外花天酒地,风流肯落他人后?晃悠完记着回去,再过俩月儿就是新年,到时候再聚。”
从班公错到丁青,几乎横着跨越XZ,不早点动身都不行。
万一要再碰上什么事,今年过年我就不必回去了,得在这儿过。和穹扩思措一起,要多无聊就有多无聊,和空气在一起差不多。
坐在车上,我仰头大睡,他就观察自己的内眼皮。差不多胖子要出院,我们才来到丁青孜珠山。
山上那孜珠寺还是原样,神舞法会已过,寺庙冷清不少。上去寻那个老喇嘛,我兴奋得抖抖身,心里估计老喇嘛会准备点什么给我。
早就听闻孜珠寺财大气粗,在象雄王朝时期,就有贤者选此山修行。
所谓孜珠,意六座山峰,即六种智慧,是雍仲本教的圣寺。
身后,就是一座座冰淇淋尖的雪山,沿着土路蜿蜒,才能看见土色房屋,还有这里独有的长毛耗牛。
在孜珠寺内,绕过金顶红墙主庙,后面的禅房中,我和穹扩思措见到老喇嘛。
阔别许久,老喇嘛神采奕奕,见到我们两个,说惊喜也算不上。我倒是很期待,老喇嘛能给出个什么结果。
老喇嘛矜持了半天,有关孜珠寺这个预言,据说是辛饶弥沃佛留下;身语意三宝具足,即大放光明火种。大家都是明白人,犯不着藏着。
最后老喇嘛开口,“到了魔国,格萨尔王的意志可曾继承到?”
格萨尔王的意志,即那柄三菱降魔杵,在另一个世界,有人用这把权器杵杀了魔母。我和穹扩思措同时点点头,老喇嘛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