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没人看着,才对我说;“这些褶子大发,刚才帮忙搬东西,胖爷一掂,你猜猜里面是什么。”
“枪?”我问道。
在墓里,胖子最喜欢冥器,在外面,胖子最喜欢枪。
当然,冥器和枪都招事,足见胖子也不会是安分守己的人。
“不止,还有充气船,办事家伙。胖爷甚至还在里面,闻着了黑驴蹄子味。”
“这驴蹄子还有味,是酱香还是麻辣。”
我没想到胖子鼻子这么灵,大烟袋是专闻死人,他是专闻肉。
“说正经的,他们里面,肯定有倒斗行里的高手。这不打紧,你说枪炮带着倒斗没问题,可里面有充气皮艇,这说明什么?”
“说明里面有一段水域,可能他们要倒斗的地方,念青唐古拉山只是一个入口。这不奇怪,山上肯定有融化的雪水顺着裂缝渗漏,汇聚在一起,组成一条大的半冻地下冰河。”
地下冰河,可不是地下河。
就现在这种气温,外面飘着小雪花瓣,要下水,火焰也能成冻货。何况地下冰河,是融化的雪水,上面飘着一层薄冰。我这一想,浑身都冷。
“不行,倒斗这事,见者有份分一半。那群假喇嘛,搬完东西就不准其他人上山,摆明了这几天,他们就会行动。”
“可是我们没船,哪怕跟在他们后面,未必能进到山脉深处。”
“对啊,胖爷可不能叫煮熟的鸭子飞了。”胖子边说,在屋子里来回转圈,走路都带着一道劲风。
“咦,胖爷想想,这附近有大城镇,肯定有皮船卖。我得赶紧去,最多两三天就能搞定。”这就是胖子办事的态度,雷厉风行。说完,他就借了一辆老摩托要开走。
过了半分钟,他又回来。
“快去啊,速度快点,指不定还能跟着他们一道。”
胖子拮据的摸了摸荷包,对我伸伸手指头,“胖爷没钱了,你说这附近也没银行,支援点。”
我被寒气呛了一口,只好将身上现钱全给胖子。嘱咐胖子办完事就回来,看着一辆摩托,上面坐着一个人熊。
这就是我最后看见的场景,胖子开摩托,真是惊魂吓人。
胖子逗,他一走我就没事干。
要说看书,老人家里那些藏文经书,我也看不懂。时间一时陷入困境,我又不可能坐着念六字大明咒祈求佛祖保佑我发财,见外面飘雪,就搓雪玩。
第二天,实在闲不住,我把装备全放在屋里。穿着一身褐色大藏袍罩在外边,出去晃晃。
雪还在天上飞,片片有指甲盖大。这个时候,念青唐古拉山没了半雪半山的景画。整片天地银装素裹,我已经看不见山峰和陆地的区别。
忽然,视线中冒出几个黑点,比绿豆小,正在移动。这种天气,还有人在劳作?
我好奇走过去,发现是一群马。
马群磨蹭在雪地里,寻找埋在雪中的草。十来匹马上,只坐着一个人,在等着那些马。从雪地里踏出一连串脚印,我走过去,发现那些马没有蹄铁,也没有马鞍之类。
XZ马头中等长,鼻孔大,四肢有劲,和MG马不同。
看见有马骑,我手痒,虽然没马鞍,不过偶尔试一试倒也无妨。于是我快跑过去,对着马上那人招呼道;
“老乡,老乡。”喊了两声那人没反应,我想着不是所有人都会汉语。
还好来西藏这段日子,我也学了几句通俗易懂的,便捋顺舌头用藏语给对方打招呼,“如索得波饮拜(你好)。”
对方还是没理我,估计是风雪声大,要么是聋子.
直到我出现在对方面前,对方才在马上顿了一下。我试着用两种语言跟他交流,好歹骑别人的马,需要客气些。
这人没管我,拍了拍身下的马,绕道继续走。雪花淡了些,我拦住对方,打量眼前这人。
面前这人,骑在一匹枣红骏马上,肩背宽厚,身袭一身青黑藏袍。
袖子拖在马镫下,头顶一雪狐藏帽,帽檐下拉,额头几缕刘海长过眉头。
再加上他把下巴也埋在衣领,配合一身打扮,像是一个风餐露宿的行路人。唯一醒目的,便是他清爽的刘海下,那两粒纯净黑眸。长狭似唐刀刀锋,冷且利。
冷,因为凡落入他眼眸范围内,朵朵盐晶雪花均凝固成沙颗米粒。利,因为他眼睛微微一视,连能飞过喜马拉雅山脉的蓑羽鹤,也会从空中折翼垂坠。
当然,这人只要不长时间盯着人看,就没有来自不同世界的压迫。
气息转瞬变化,这是一个自由的人。我感觉他随时可以毫无顾忌的抛开整个世界,只要他愿意,变能把整片蓝天白云,统统消磨在地平线尽头。这种错觉,恍惚中仅持续了半秒,最后隐藏在九地之下,仿若错觉。
我用手指舒缓发酸的眼睛,不在去仔细观摩。
这个人,他平静如一方湖,可以包纳任何东西,不露一点峥嵘。或是一剪闲云枯叶,随意卷舒无半分脾气,自在无碍掏洗一身。
遥遥若高山之独立,巍峨若玉山之将崩。
普通而不平凡的,就是这个人。
“有事?”对方突然问道。
我一愣,怎么会说汉语?既然会说,那就好办,要真说起藏语,我非得抓瞎。问问对方的意见,这么多马,借我骑一匹总没问题吧。
“都是野马,如果你能骑上去就随便。”这人从喉咙里发出非常清冷的声音,几乎没有杂音,像是用玉筷子敲编钟,一敲,声音清脆只有一声。
西藏的确有野马,还有野耗牛,藏民一般不会去惊扰这些有灵性的动物。
野马生性暴烈,一般人要是靠近,少不说肋骨也会被踢断两根。我就站在马群里,这些马低眉顺眼,比家养的还温顺。
我一看,也不客气,寻着一匹比较矮的,试了五次,才慢慢吞吞坐上去。
藏袍厚,倒是不咯,就是没马镫,我根本不敢加快速度。那人骑着枣红马一呵,其余马才开始跟在后面,始终不敢越过。
这人不简单,如果这真是野马群,他骑的那匹,就是马群里的野马王。
桀骜的野马不易驯服,何况是野马王,纵然几个驯马师也搞不定。这人能骑在它身上稳如泰山,身手定然异常厉害。
“喂,你叫什么名字,交个朋友如何。”
难得大家都会汉语,交流起来不费劲。我看见他腰上也有一只大葫芦,有半条手臂高,很沉。我看看我这个,老喇嘛在里面装了上百颗甘露丸。
在我心里,这和跑江湖卖的大力丸差不多。
“穹扩思措。”对方回答一个藏族名字。
这我听不懂,后来一问,穹扩是圣地的意思。至于思措,在三大圣湖中,意为湖海,很广大。
这种地方遇见这么个人,我注意到他脖子下一枚黑色多眼的椭圆珠子。
那是象雄天珠,如果老喇嘛说的是真的,我要找的另外一个人,很可能是这个穹扩措。名字是拗口了点,但是那枚象雄天珠,不是一般人有资格拥有。
在这里,雍仲本教有七件宝物,宝物之首,就是天珠。而最早时期的天珠,便是象雄王朝那个时期流传下的,简称象雄天珠。老喇嘛那种身份的人,或许有,不过肯定很不多。
这种东西的稀有程度,不逊于商周带铭文的青铜器。
陈思文这人,曾经在出版的图书中推测,象雄天珠,里面包含了解密古象雄文明的密码。
象雄天珠有一至九眼,四眼便是天价。我看这人胸口那枚,要真是象雄天珠,估计有八眼甚至九眼。这规格,可比古格王朝的王还厉害。
“你是做什么的,来这干什么?”我问道。
一切像是早就演练好,走到念青唐古拉山,所有事都进展得顺理成章。
“找一些东西。”穹扩思措在后面又补充道“梦里出现的一些东西。”
这与我不谋而合。我骑在马上,所有注意力都在竭尽保持平衡不掉下去。当听见对方提起梦,我想到对方,很有可能是西藏天授唱诗人。
有些人生来便会百万字的格萨尔王史诗,这在西藏,就叫天授唱诗人。这类人会通过梦,去学习现实中的一切。
我跳下那匹走路都不稳的马,招呼穹扩思措一声,“跟我去村庄,确认一样东西。”
果然是一群野马,当穹扩思措离了枣红马王,马呜啾啾一声,便踏飞一片白雪逃离。
带着这人回到村庄,我从屋子里把那件权器找出来。老喇嘛说这是给另一名具格贤者的,四十多斤的重量,这一路我光背这个,差点没压得我断气。
“慢着。”看着穹扩思措伸手要拿过去,我多留了个心眼“既然你是天授唱诗人,先说清楚这里面是什么东西。”
这还不能马虎,毕竟天铁在西藏就非常值钱,况且这玩意还是一个英雄用过的武器。
要实在寻不到它的真实主人,我就拿回去卖掉换钱,不能便宜外人。
“王者的权器将钉碎魔王的头骨,天上的甘露将洗掉大地的污秽。胜利将会在光明中凯旋,财富已重新归属于百姓。尊者阿弥陀选定莲花生,辛饶弥沃会把魔国的一切带入轮回打上烙印。朝拜扎日神山,大雪岭国迁徙(格萨尔王史诗)”
单调的声音,吐出一断跌宕的英雄史诗,很有一种吸引力。
我急忙让穹扩思措停下,这人难得说一句话,背史诗倒不吝惜口水。三菱降魔杵几十斤的东西,落在他手倒像是没有重量,我差点以为东西被人偷梁换柱。
算了,如果队伍中多一个天授唱诗人。那会不会,在梦境的宿命中,会开启一段古象雄之前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