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光微乎其微,我探脚一步步向前,时而又往身后看看,那几个木箱叫喇嘛们运到深处,我站在入口,也看不见这里藏了多少秘密。
前面有黑暗人影绰约,看着是人,不过四肢僵硬呆滞,好似一个屈僵的大粽子。
脚在前身子在后,我徐徐走过去,瞧见这是一尊佛像,有着典型的藏传佛教风格,手持一柄开山大斧,估计是地狱里的鬼王。
藏传佛教和汉传佛教虽然同属于印度佛教,不过两者之间有着完全不同的理念,这点从佛像造型上就能窥斑而知全豹。
汉传佛教,无论供奉的是什么神,个个均慈眉善目,眼神中含着佛经里说的慈悲。
须知藏传佛教与此不同,那边的佛像造型更为丰富,不单单是怜爱祥和的造型,其中有修罗,修恶鬼,有罗刹。
所以单看造型,就能认出汉传和藏传的区别,太吓人的泥胎,不可能出现在汉族的佛寺之中被高高供奉。
看来修建这里的,是这些喇嘛无误。
幽深的甬道有十来米,越过这些森森注视行人的样板像,前方出现一扇石门。
石门并非紧闭,稍微一推就能打开,这些结构布局的确类似古墓里地宫。不过据我估计,这里原本是作为禅修之所,就是这些修行人参悟精神的地方。
不过待我进去,里面突然多出一双双眼睛,光线太暗,我又不敢确定一旁是否有人。脚下不由一疼,踢到几个笨重东西,我一摸,就是那些喇嘛搬进来的木箱。
四菱见方木箱一字排开,这些人心理素质有些强大,敢把尸体胡乱摆放。
木箱口没有用钉子封死,只用了木条楔合。
我拿出腰间挂着的钥匙,用钥匙头把木条撬开。
开棺材我是有实际经验,不过开这个,我的确没试过。
不过一想里面这主死了也不会诈尸,我又何必怕?一手翻开木箱盖,我就把手机对上去,这叫收集证据,将犯人绳之以法。
盖子一开,里面腥臭翻滚,腾空出现一朵血花。
几块模糊的肉上还吊着筋膜,所谓的僵尸相枕,就是形容这幅场景。人皮裹着血块,血把人皮洗得干干净净,拿出来便可食用。
我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刚才是哪来的正义叫我以身犯险。
这时心里惊怕,若是那群喇嘛进来,这地下空间里,我还不得去见佛祖?
只听说盗墓时候,有鬼吹灯,没听说地下室有鬼。可巧就巧在这,正当我思绪不宁之际,眼前涂了一圈墨水,四周便黑了,看不见了。
我以为眼睛不见,后来手掌上一阵疼痛,才知道是手机被人打掉。
这个手机是老古董,风烛残年又摔了一次,这下彻底罢工报废。
我敢说打我的不是鬼,不是那些狰狞的泥胎复活,是人为!
进来又出去的几个喇嘛,我仔细数过,他们没有留人守在里。
唯一有可能,这里本来就有人,从我一开始进来,他就躲在暗处伺机而动。现在我看不见,此处暗无天日,手电是唯一光源。
手机光荣牺牲之后,我受到惊吓,在地上掀起一圈土尘,又把外套脱下,胡乱丢出去。对方步步相逼,用脚踏着地面,如大象落蹄。
我分不清方向,几步仓促退到墙壁。
呼吸还没匀称,我捂住嘴巴不敢出声,免得对方寻声追来。而我安静下来的一瞬间,对方住手,僵硬立在正中,可能想从黑暗中发现我。
我盘算接下来应该如何应付,现在手机报废,万一对方再把入口封死,哪怕随便冲进来四五个喇嘛,我都逃不脱这杀局。发现了这些喇嘛的秘密,我注定是要付出代价。
然而就在我考虑是不是需要按照第六感记忆顺路摸回去,面前出现一个拳头,打得我眼冒金星,牙齿倒了一排。
我扑倒在地,闷声吃了个暗亏,准备躲远。不料对方似乎能看见我,冲着我精准追过来,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一般人陷入绝对黑暗,再好的视力也是瞎子,除非这人长着一双鹰眼。
不对不对,倘若袭击我的是一个喇嘛,听闻这类人修行大多是修炼密宗法门,可能人眼长时间适应后,能拥有超乎常人的敏锐视觉。
不管怎么样,对方是发现了追着我打,我又看不见,几次反击都落空,倒是肋下狠狠挨了几拳。
我撞在木箱上,故意卖弱,假装昏过去。
从刚才交手来看,对方应该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
有一位哲学家说,人在面对比自己弱小的对手时,不管有意无意,都会从心理上轻视对方。果然是过来人说的话,见我没动静,对手窸窣动手,拿了一条绳子来绑。
一双铁勾手指按住我的胳膊,他也怕我是使诈,还是有些小心。我则不让自己露出半分表情,干脆就让他弄,只要他没打结,我就能挣脱开。
我一直以为袭击我的是一个壮年人,从刚才出手的力度和准心,这人肯定很能打。
然而他的皮肤和我接触以后,这分明是一个老头,手上指纹混合着老茧,比百年松树皮还要粗糙百倍。手上皱纹是比年轮还要古老的痕迹,像缩小无数倍的雅鲁藏布大峡谷。
老头呼吸很急促,一口口浊气喷在我脸上,我就凭借他喷出呼吸的程度,闭眼判断他离我有多近。等到他要俯身把我捆牢时,我冒失的站起,用肩膀狠狠撞过去。
结果脚下踩着绳索,整个人失去控制,阴差阳错就撞在这老头身上。
这是缺德事干太多,我这一撞根本没留情,就听闷沉响了一声,对方让我给撞在木箱里。木箱碎烂一地,里面装载尸体残肢,要将我熏晕。
我胡乱就跑,查觉对方从木箱里站起来,这人是铁骨头,或是吃蚕豆长大。
还没等我把绳子解开,后脑勺一蒙,人就晕眩不知天日。
这是中了对方阴招,早知道我就该在他摔入木箱时,再送他一个泰山压顶。我砸在冰冷地砖上,最后一点后悔也没力气施展。
醒来时,眼前有灯,有一盏豆大油灯。这里不是刚才那,估计是地下室另一部分,我居然没被灭口,只不过手被绳子绑住。
过了片刻,身后有人发出从气管里冲开老痰的声音。我急忙翻个身,半坐着看身后,一边也伸手悄悄用油灯上的火烧断绳子。
身后是个老喇嘛,估计就是袭击我的那个,年纪有六七十岁,体格干瘦,比大烟袋还矮,留着一个短平头。西藏喇嘛和中原和尚不同,和尚是秃驴,没头发。
天气冷,不留头发会损冻伤头皮。故而喇嘛是留有头发,只是头发很浅一茬,平时多戴着黄色水饺大帽。
“你个贼喇嘛,识相快点去自首,我可是报了案,一会就来人。”
我哪里有机会呼唤正义来消灭邪恶,只不过他不可能随时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无非就是吓吓他,兵不厌诈。
老喇嘛不理,板直躯干盘膝冥想。
我在那把能威胁能搬出来的均报了一遍,这人还是岿然不动。我这下没招,看他也没立即干掉我,就问他想干什么。要我吞掉良心当做什么也没看见,若是保命,做法无可厚非。
“谁叫你来的。”老喇嘛会说汉语,语气有些怪,似母鸡打鸣。
他一说话,头下衣袍在昏暗中显露。是喇嘛打扮,露出一个胳膊,其余裹着一块长布,也不晓得喇嘛身上衣服的本色。被我推入木箱后,里面的血把衣服蘸成一件血衣,这种环境下,还未干涸的血衣穿在他身上,比诈尸都骇人。
“谁?没人叫我来,你们这个黑寺,杀人还想毁尸灭迹,等着坐牢吧。”
油灯马上就要烧断绳子,我强忍手腕皮肉之苦,上面的皮都叫火烧烂一块。
老喇嘛对着我一指,火柴一样的干黄手指有种钢钎魔力,油灯就在那时候熄灭。麻绳只烧了一半,我并非大力士,不能强行拉断。
“你怎么进来的。”老喇嘛重新合拢眼睛,继续审问。
我转念一想,这是他的地盘,我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遇见这种情况只能先卖乖,于是老实回答了经过。
“这里不对你们这些外来者开放,此处是寺庙禁地,为历代上师安葬密地。不经允许,乱闯会被挖掉眼睛。”老喇嘛平铺直叙,不带一分波动。
所谓上师,就是喇嘛中地位很高的人。喇嘛也不是一般的称呼,就像中国寺庙,一个庙里只有一个大和尚,其余是沙弥。喇嘛也并非谁都是,大多是信徒或者小僧。
“去你的,要没眼睛,你不如给我来个痛快的,要杀就杀!”
那时,我的情绪非常激烈,如果没有眼睛,就看不见,这样活着,我还真不如祈求佛祖给我安排一个好位置投胎。
“你眼睛受了恶魔的诅咒,不挖掉,你会死的。”
老喇嘛拿出两个铁片勺子,竟真要动手。
“滚一边去,老子弄死你。”
我蛮牛直冲,就要撞死对方。老喇嘛就是老喇嘛,骨头干松松,说不准一碰就散。
身上绑着有诸多不便,老喇嘛退一步躲开,我一头撞在一个十分坚硬的东西上。
这下真是头撞热血溅,脑门真有一股热流划过眼角,顺着下巴泻在地面。
我含牙卷舌,脑门开花,甭提多痛,而老喇嘛轻啧一声,碰着什么机关,立马有几支火把燃烧照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