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烟袋看似老土呆滞,其实眼界见识极高。他都如此推崇对方,对方的手艺肯定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那这人多少岁,还活着呢?”
“这个我不知道,估摸着也就五十岁出头,当年骊山夹喇嘛,传闻他还没成年。至于现在,听说已经金盆洗手,多半是到海外过富翁大款的潇洒日子。”
这样啊,那这人也算当世枭雄。
爬到最下面两层,满墙壁都是裂缝,连镶嵌的金箔都已经脱落成渣。还好距离不高,下面胖子接着,给大烟袋来了个单人蹦极。没了他碍手碍脚,双脚终于踩在地面。
这座宝塔巧夺天工,无论是历史沉淀还是工艺,都令人目眩。
不过经过上一拨人的折腾,这塔已经是名副其实的危楼。我站在底下,看宝塔顶端的月亮和塔身,感觉随时会脱离塔基砸下来。
底下空间很大,四面八方都能走,却又不能走。一座宝塔里尚且藏了数不尽的杀招,何况是在外面,岂不是让人有更多发挥空间?
“老头,接下来该怎么走。”
力子移步过来,伸手要抓青巴禅师。赫尔目珠一手将对方拨开,论起搏斗,赫尔目珠的功夫也不差。
就在双方又要发生火拼时,一个黑影突然覆盖了整片天地。
一看,宝塔巅峰,人造月亮被东西遮住,给人一种双目失明的触感。而就在下一秒,红毛狮子跳在月亮上,伸出牙齿去咬。
就好似传说中的天狗食月,红毛狮子开口就啃,巨大的黑影,仿佛真要吞掉那个月亮。
红毛狮子报复心极重,这时候去动月亮,多半与报复我们有关。即使它没有眼睛,单从其脸上的怨毒和怪异,就证明这是个恣睢必报的畜生。
天狗食月,这是大凶,即使这个天狗吃的,并不是真正的月亮。
“玩完了,宝塔上的宝珠不能动,我们快走。”
大烟袋抬脚要跑,又想起自己是个伤员,于是鼓动我叫我先行一步。
塔,本身就有镇妖的意思。有道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这里本就不是风平浪静,
张三丰是得道高人,他命人修一座如此华贵的宝塔,难免不是有镇妖的意味。青巴禅师不也说,那是来自地狱的妖孽?
塔顶月亮开始激烈摇晃。可能是红毛狮子吃不下那玩意,于是如同牛一样用脑袋顶,它的耳朵竖起来,比龙角都厉害。顶了几下,珠子就要从空中掉下来。
宝塔底部,说不准真的镇压着什么妖魔鬼怪。随着塔珠松动,本就濒临崩溃的宝塔,更像一只要累死的骆驼,只等最后一个小稻草落下。
这下可好玩,这宝塔要是垮了,光声音也能震死人。
这里的空间类似于椭圆形,又像一个竖着的蚕茧。用现代科学的解释,这种地形,有聚音效果,稍微有一点声音,就能产生起伏的回音。
宝塔摇晃,有倾覆之患。
再加上红毛狮子助纣为虐,坚硬的地面出现大面积龟裂,一条条缝隙在地面绽放纹路,交错纵横成一片蜘蛛网。
塔基本就不稳,再加上地面破损,连支持塔身的几十根金丝楠木,也有不少直接折断。
“跑,快跑,跑晚了就没命。”大烟袋扯着一口老痰,嘶哑而又拼尽全力的吼道。
胖子一看,嘿,跑吧。于是,刚下来没多久,我们又展开一场逃命游戏。
修这里的人是算准了,别看四周空间大,其实离宝塔距离不出百米。四面都是岩层,没有其他出路。偶尔有因为地壳运动产生的缝隙,一条缝隙也只能挤进大烟袋那种身材的人。
而且谁知道这些裂缝通往何处,是地狱、或是沸腾的岩浆?
最后一击,红毛狮子跳入黑暗中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一秒之后,一轮金色的圆月,犹如坠落的陨石,燃烧出一团淡黄的光芒,逐渐接近地面。
天狗食月,没把月亮食了,倒是把月亮从天上咬下来。
看似宽阔的空间,其实根本没多少地方可躲,即使躲在宝塔后面,宝塔坍塌发出的剧烈声响,仍然有可能把我们震死。就算不能,一个不小心,这耳朵的耳膜多半保不住。
娘娘腔他们抵着墙壁,有人用布塞耳朵,有人几乎把头埋入土里。
宝塔珠还有几秒就会落地,飞降三千尺,塔珠必碎无疑。少了此物,整座宝塔也保不住,不知道接下来我们何去何从。
胖子蹲在地面,堵住耳朵,并且闭上嘴巴。这是军队里为了应付炮弹爆炸,避免耳膜受创的办法。要是来不及捂耳朵,就把嘴巴张开。只要保证嘴里气压与外面相同,耳膜不会出问题。
躲不过,就只能如此,蹲在地上静候结局。
月亮坠到地面,散出一堆粉末。而皎洁的月光也在落地的一瞬间,就化为无形。紧接着,就是一团火,从月亮落地的位置升起,在宝塔附近爆发出强悍的威力。
爆炸风卷残云,摧枯拉朽,将底层人粗的金丝楠木绞为灰烬。
而空气里的沼气,也随着爆炸被点燃,形势已经岌岌可危。所幸沼气蔓延的速度不快,这里的空间还比较大,不然就不只是燃烧,而是一场大爆炸,这里的一切,都将尸骨无存。
帐篷、衣服,皮毛。凡是能挡的东西,都扯出来遮在前面。蓝色的火焰犹如大海深蓝的海水,狂暴的海潮正从远处蔓延,随后整片天地,都陷入持久的燃烧中。
弹压山河,火如泉涌。中心的温度能蒸发湖水,一片蔚蓝的深处,是比大海还恐怖的死亡之渊。一片火势烧来,只见把一块防水布焚成灰烬,连带烧下胖子手指上的一块肉皮。
“进裂缝!进裂缝!”
不知谁喊了声,可能是我喊的,因为我感觉嗓子在撕裂流血。
那些裂缝虽然小,好歹也能阻隔火焰,这样我们不会被烧个全熟,也能落个七分熟、八分熟。
月亮的落地,导致一场小规模的爆炸,因此引燃了空中沼气。
那一刻,我们不顾一切的往缝隙里面钻,稍微慢一步,就会葬送此地,连火化的机会都没有。别说那缝小,哪怕蚂蚁大小的裂痕,在危机关头,也有人打主意钻进去。
那一刻,火苗在翻滚,烈焰在燃烧,而人在疯狂。
这是世界末日,我们夹汉堡似的夹在土层内,这里的沼气浓度不高,温度能烧掉一层皮,却能留条命。而在宝塔之中,常年处于半密封状态,沼气怎么可能少得了。
到处是刺鼻的烟味,连宝塔覆盖的琉璃瓦,也重新回炉成木炭。一层层金贴银灌的表面液化成水,滴在地上比王水都厉害。
努力转过头,把眼睛看向裂缝深处。宁愿面对黑暗,谁也不愿意面对恐怖的火狱。
燃烧的这刻,地狱也不过如此。
在如此摧残下,宝塔终究顶不住,摇晃向下沉了一截,紧接着,一棵参天大树在地底倾覆。
成串的爆裂声和碰撞声,一声声揪着人的神经。我感觉天旋地转,脑袋向前一磕,撞在夹缝的岩石上。头脑一闷,反而感觉比清醒的时候好受多。
身边像滚过一阵闷雷,宝塔落地,烂成无数碎块,压灭了熏烧的蓝色火焰。动静撼山,我即使卡在夹缝里,整个人也朝上跳了跳,差点倒腾出去。
声音大到人无法承受的地步,顾不得疼,我一直用指甲挠这墙壁,坚硬的地岩都让我挠出一条条抓痕。十根手指头,更是血淋淋,比遭了刑还惨。不
过除了这,我找不到其它的发泄方式。要是憋着,我能像个气球一样爆炸。
十指麻木没有知觉,宝塔倒塌的声音还在回荡,就像一个不愿离去的幽灵,非要把人的灵魂从肉.体里逼出来,那个幽灵才会离去。
抽出腰里那把短剑,朝着墙壁乱舞。等到天地归于寂灭,外面的火焰已经重新融入黑暗时。我面前已经出现能蹲一个人的空间,全是发疯的时候,用这把短剑刨出来的。
拿出外壳撞烂的手电,剑刃两边别说断口,连毛刺都没有。夹缝里面,可是和钢一样硬的地下石岩,就连工兵铲都豁不开。这把短剑究竟是什么锻造水平,拿来砍石头都没事。
难道说,该小爷转运,翻个死人罐子都能掏出宝贝?
强忍着太阳穴和耳膜的阵痛,我鼓起血丝密布的眼睛,去看短剑上的纹路。这把短剑长不到一尺,有二指宽,色泽有些银灰,两面中间还有两条加强兵器韧性的剑脊。
值得一提的是,剑刃表面,还有云起云舒的花纹,行云流水的纹路从剑柄到剑刃,从不间断。曲折婉转的纹路,以前吃烤鱼夹开熟鱼的脊背,那种层出叠见的鱼肉纹路,就和剑上花纹类似。
剑上没有铭文,不过看花纹和造型,类似春秋时期吴越的风格。剑格的地方,与出土的越王勾践剑类似。心里没有来由升起一团粘血,刺激得我舔下鼻尖冒出的血液。
啧啧干涸的舌头,两相碰撞,喷出一口浑浊的空气。虽没有看到铭文,不过我已经有了猜想。
手中这柄短剑,该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鱼肠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