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巴禅师透露出一点,早在十几年前,就有一批人深入此地。
而这十三层琉璃宝塔内的机关,也在那个时候被破坏大半,最底下几层宝塔,在那个时候已经被摧毁,现在即使下去,也不见得能走过。
乒乒乓乓,乒乒乓乓。
无声的架子鼓在空中被无形的敲响,震得太阳穴跟着一跳一跳。起初还不知何故,后来我们才明白,这无声的架子鼓,分明就是我们跳得快要休克的心脏。
身体不自觉的出现战栗,汗水倾流下来,手指相互扣抓,都快要扭断。
这是突然而生的感觉,毫无预兆,却又克制不住。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第六感,其实人的感官也很灵敏,能够预知潜藏在暗处的凶险。
异常升起,大烟袋嗖的一下,简直如同一代宗师,飞到我背上抓牢。他这是方便待会逃命,能坐上我这个省油省钱的人工汽车。
“那妖孽已经来了,快趴下!”
第一次见到青巴禅师如此紧张,他那副淡然超脱的神色,已经变为和大烟袋看见粽子时的表情。五官凝固,眉宇间充满慎重。
“大师不必如此紧张,即使有粽子,咱们这也有黑驴蹄子。”胖子拿出那半截残次品,给青巴禅师打气。后面追过来的,定然不是陈家那批人,不然青巴禅师也不用畏惧得变了颜色。
人倒是不怕,鬼就不好说,后面明显有踏步声,既然不是人,那肯定有鬼!
“那是地狱的妖孽,快趴下,记住,千万不能睁眼。一旦你看见他,就永远无法出去。”
雄浑的声音,已经变得有些公鸡嗓。面对紧张到极致的青巴禅师,即使面对死亡时,他也没露出那种惊骇的表情。所谓的地狱妖孽,不止字面这些解释吧?
青巴禅师手一伸,赫尔目珠从包里掏出几张黄皮子皮。一人一张,盖在头上,我们如尸体一样横七竖八的躺着,静候青巴禅师口中的妖孽。
黄皮子,是有妖性的动物。青巴禅师再三强调,千万不能睁开眼睛,否则就会被带入地狱的漩涡中。用黄皮子的皮盖着头,相对古老的说法,就是借着黄皮子的妖性掩盖人气。以前倒斗遇见诈尸的,也有穿死人衣服来遮人味儿。
这种做法,和江湖上的扮神宫是一个道理,未必没有依据。
就这样过了一会,黄皮子皮盖在脸上,一股独有的骚味熏得人发昏,又感觉身边有了动静,连寒毛都不敢妄动,呼吸都得从毛孔里出来。
青巴禅师的话,我们不敢不听,他可是知道这里秘密的人,他都如此畏惧,何况我们。
我闭着眼睛,全身心的放松。看不见,耳朵能听见,总感觉是有条狗在我身上抽鼻子,有时候喷出一道气体,吹得皮肤发痒。
我捏紧拳头,恨不得朝着预想的方向来一拳。不过,我已经有了估计,青巴禅师口中的妖孽,绝不是粽子。哪怕真成了尸仙,也没听说僵尸还能喘气。
不过此地是养尸地的格局,地方上除了僵尸,还能有更厉害的东西?
妖孽还在附近徘徊,可能是黄皮子的妖性不够,它虽然没有发现我们,依旧感到了异常。
如同一条狗,在来来回回的搜查骨头。一旦发现了那根骨头,恶狗就会扑上去,用锋利的利牙嚼碎。
这时候,我宁愿有人拿枪抵着我,至少能看见。那种未知的感觉又真实存在,像是五千把利刃悬在浑身各处,不知道,又随时会把人千刀万剐。
黑暗是深不可测的悬崖,是世界最阴暗的地方,无声而寂灭之中,藏着一朵死亡之花。
忍不住了,我忍不住了。
耳边没了动静,哪怕最轻微的灰尘落地声,也听不见。
或许那东西走了,我想出声问,又惊怕它没走,我要一出声,不得露馅才怪。心中又好奇,能被禅师称为妖孽的,难道密宗法术,不能降服?
其实悄悄看一眼,未必有不好的,那玩意肯定不会全身是眼睛。西游记里,那个蜈蚣仙儿,也不过是背上胸口生了千双眼。
妖孽纵然八只手七条腿、头是四百斤的恐龙头。我料猜,它也不会注视到我的小动作。
我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于是就干了。
一点点活动手指,然后慢慢拨开脸上的黄鼠狼皮。先是一条缝,虚眼一看外头昏暗,无数琉璃瓦似繁星点缀虚空之中,没有想象中的磅礴杀气。
真走了,我心道。
心里半松半紧,由于我是侧着身体睡在地上,眼看前面安静,就想叫胖子他们。毕竟陈家还在上头转悠,指不定下一分钟,就会来到这层。
彻底拉开黄鼠狼皮,终于摆脱了那股骚味。一道爽风吹在我脸上,呼呼的带着一股酸气。
我闭上眼睛,没享受凉风送爽,就感觉身后皮肉快要分家。
我的天,这座宝塔是全封闭,连个窗户都没有,哪里来的风,还能正巧吹我脸上。
好哇,那风还在吹,比东北腊月的白毛风都厉害。耳朵上,我还知道那风有点温热,吹得悠长。
鬼喘气,真真的鬼喘气。那妖孽,会不会就在我的后颈趴着,等着我回头送死?
整个身体都僵了,可以肯定,现在我身上的关节,比死人都硬。特别是脑袋那,铁铁的宁死不屈。
我把黄鼠狼皮重新盖在脸上,现在闻着那股骚味,也成吧,难闻是难闻,好歹没风险。但愿那个妖孽自己玩玩就走,千万别纠缠到我身上,我可是连面都没见。
然而事与愿违,脸上的黄鼠狼皮,被劲风给吹开,差点连我的脸,都跟着一起飞走。
风过之后,我再也闭不上眼睛,心说死亦为鬼雄,老子先看看这玩意是啥,有鬼就喷它一口血!
眼前未有东西,前方却有一声脆响。我往那一看,黑暗之中,琉璃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幽光,仿佛是从死人眼里发出的,能把活人的灵魂照成灰烬。
一张人脸出现在黑暗里,空荡荡的眼睛,与我的目光相撞。那是一张非人的脸,悬浮在空中,就像一个飞头,没有身体,就只有脑袋。
那头不大,比大烟袋的还小,犹如一颗剥壳的鸡蛋,白得刺眼,亮得诡异。
我见过所谓的外星人脸,那张脸和那差不多,都是小脑袋,下巴尖而凸出。这在古代以面相推断,是全家死绝的凶相。
好恐怖的一张脸,尖细的脸,就像一件兵器。
要把这张脸放出去,绝对会颠覆人类的相貌,韩国整容术都不顶用。我都怀疑,这是不是什么动物成精弄出来的画皮,这人皮没画好,才这样吓人,说是脸都恭维。
白得只有一色的脸上,五官混淆,只有没有眼珠的眼眶,是黯淡的黑色。
我站不住,这脸天生就有一种压迫感,使人要给它匍匐下跪。
说什么,哪怕这玩意是粽子的祖宗,也不能折了气势。
于是我往后一倒,干脆一屁股坐下,正巧压在胖子身上。胖子握住手电筒,正在那抖动肥肉。被我一吓,胖子呼叫一声,吓得我又站起来。
而电筒打亮,人脸融入琉璃瓦内,再也看不见。一条楼梯的深处,手电的尽头,还有一道红色影子,大如狮子,魁梧雄壮。我往里仔细看,只见红影狮子转身,它的前头,竟然长着一张溜白冬雪的人脸,对着我诡异的弯了弯嘴弧。
狮子身人脸,怎么像埃及的狮身人面像。不同的是,这只狮子是红色毛发,而那张脸,像是受了核辐射污染,变异得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生物。
“你看见了,看见了什么?”
青巴禅师用一种审视的意味问道。他抖了抖快要抓破的衣裳,很显然,那妖孽的出现,连他这位禅师,都相当畏惧,比看见天敌还要紧张。
我无法回答。该怎么说?我看见了一张恶心的人脸?还是我看见一只稀有的红毛狮子?
“这就是命啊,逃不开,恐怕连他自己都预料不到。现在你已经被那只妖孽盯上,唯有雍仲伏魔法殿,或许你们能从那里逃出去,否则必死无疑。”
青巴禅师的话,比医生下死亡书还要肯定。他的眼神中,有命运轮回的枷锁。
“没这么严重吧,那东西要真想杀我们,刚才不就动手了。”
我说道,心中还存有一些侥幸。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因为这些罐子里的人,是它身前的仇人,那种逼近死亡的气氛,把它给逼走。但是,如果那只妖孽出现,这里没有一个人是它的对手,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熊熊燃烧的火狱。”
青巴禅师把弄手中的转经轮,一遍遍默念密咒。即使密咒悦耳伏听,依旧冲不散空气中的压迫。
“大师,你知道什么,最好先告诉我们,不然我们可不会跟着冒险。刚才你不是还叫我们出去,不如现在把路指明了,大家各走各的。”一直被对方打哑谜,我已经忍不住,还不如出去了痛快。
“你什么都不知道,还敢来这。”
“就是误打误撞才进来的,你以为小爷想来这鬼地方?我看我们就说明了,省得瞎猜。”
足足相问,我心里一直想要青巴禅师说实话。我有种直觉,这里的一切,我本来就应该知道。就像是我本就拥有这里的记忆,只不过年湮世远,现在要通过别人的讲述,让我重新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