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老街走到黄沙岛镇府办，其实十分钟就到了。
今天顾晓楠特意放慢脚步，到处留意这条老街街景。
水泥路，二车道宽，修葺得十分平整。
道路两边，是两排骑楼，这些骑楼听说是民国那会儿，从洋城逃难过来的有钱人按照那边的建筑风格来东施效颦的，一样的水泥柱子，满洲窗，灰雕。
百年风雨，冲刷得这些建筑很显陈旧，但它们依然屹立在这里，很结实。
就像一个个老兵，外表沧桑，脊梁挺拔。
顾晓楠听说老街的6号是当时西江纵队的秘密会所，走过的时候特别留意了一下。
发现现在是个钟表铺，曲尺形的柜台很有年代感。
里面一个老得看不出年岁的钟表匠在戴着放大镜眼镜，聚精会神地修理手表。
钟表铺门口，绳子绑着一只瘦骨伶仃的狸花猫，倒是不怕人，冲着每一个过路客喵喵叫。
走过了老街6号，大约20米不到，是个丁字路口，向右拐就是镇府。
这里门口是小饭馆和小商店，生意看起来都不是太好，好些店面空着。
这年头，有点办法的人都过河去了。
顾晓楠越想，越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
仰脸看着街道办鲜红的国旗和党徽，她又握紧拳头给自己鼓劲：“加油，晓楠。只是问一问而已，也没有坏处。加油！”
这么想着才有勇气继续前进。
梁国琛在电话里告诉了顾晓楠他的办公室在镇办二楼，205号办公室。
敲门，里面传来说话声：“进来。”
她走进办公室里，和别的村委会一样，这里也泡茶。
此时，梁国琛正在烧开水，指了指自己面前的椅子，说：“坐。”
“梁主任，不用客气。我说完就走了。”顾晓楠客气地说。
梁国琛没有理会她，从好几个茶叶罐子当中取出一罐杭白菊，抓了一把放进茶壶里，泡茶。
“梁主任，前些天我看到了特色示范小镇的文件。我想争取一下。”
她注意到梁国琛眼神变了，法令纹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还想要再观察的时候，如同幻觉一般，所有异样的表情都消失了。
杭白菊在水壶里舒展开，泡出漂亮的浅金色。
梁国琛说：“怕你们女孩子喝不了浓茶，我们喝点菊花茶好了。”
顾晓楠感动于他的心细：“谢谢梁主任。”
边给她倒茶，梁国琛边说：“那份文件上面提到要大力扶持的是小镇，不是乡村。而且你们沙头村各方面的条件都不符合申报标准。年轻人有想法是好事，但不能太过鲁莽啊。”
顾晓楠冲口而出：“我早就看清楚了。原来的文件我看了不下五次。我想的也是弄一个小镇。我们为什么不把三条村的优势有机整合起来，用黄沙岛的名义去申报呢？”
“整合三条村？”梁国琛不置可否，只是喝茶。
顾晓楠知道他不相信，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态，说：
“梁主任，不瞒您说，沙洲村的顾善州和和沙尾村的梁道正，都先后找过我，想要我帮忙策划创收项目。
我今天上午十点钟就要去沙洲村那边，见顾善州。
如果您这儿可以给我个准信，不管这事儿能报还是不能报，我等会儿就知道应该怎么跟他说了。”
停了一停，见梁国琛岿然不动，晓楠不由得暗暗咒骂，这老狐狸真会装蒜。
但梁国琛是她在镇上唯一的指望，他年轻，有能力，最重要的是心好而且上下都说得上话。
只有搞定这个关键人物，才有可能继续走下一步。
顾晓楠换了个角度，继续给自己的观点提供支持：
“他们现在都是新当选的村长，而且都是一肩挑。正是最好说话、最容易做工作的时候。如果过了这段脑袋发热的时期，变成了咸鱼。想要咸鱼翻身，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比喻打得，梁国琛差点儿一口茶喷出来，咳嗽了两声，“你还真敢说话。”
“因为我觉得这次真的是最好的机会了。”
顾晓楠激动地说，“全省总共10个名额，获得名额可以得到五千万的资金。名利双收。这就是一条脱离老鼠赛跑的超车道，如果不趁着现在弯道超车，被别人抢走了资源，再想要等这个机会，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啊！”
她想起最近刷书看到的一句话，念道：
“凡他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经济效益会出现虹吸效应，对岸的鼎城山风景区，不就是赤果果的例子吗？”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鼎城山被划为自然保护区，是全国著名的游览景点，很多名人政要都在此地留下足迹。
那时候光是靠门票收入，就能撑起一个县的财政。
就算是山门旁边卖小吃的村民，在九十年代也能够一年挣个十几万，真的是风光无限。
但时间过了21世纪第一个十年之后，由于种种原因，鼎城山越来越少外地人来了。
成为了本地人踏青的郊外公园，收入也就一落千丈。
在如今网红景点纷纷辈出的时代，颇有山河落日、今不如昔的悲壮。
梁国琛点了支烟，深深吸了一口，陷入了思索中。
他说：“顾晓楠，你刚才说的话是你自己想的，还是有人教你的？”
顾晓楠一愣，说：“我自己瞎琢磨的。”
“呵，这样吗？”梁国琛慢条斯理地说，“这样，申报没问题。但这件事需要有人负责任。”
顾晓楠：“……”
梁国琛说：“这也算是我的分管范围，所以我可以帮你向领导说一句。”
顾晓楠面露喜色。
“但是你能够保证你可以成功吗？”
“我会尽力。”顾晓楠大声说。
梁国琛摇了摇头：“不行，说自己会尽力。等到失败的时候，就会说‘我已经尽力了’。这种理由我是不会接受的。最起码你要给我进到最终入围。”
梁国琛自己也知道，寂寂无名的黄沙岛，能够拼到最终入围PK就算是到头了。
而且，也足够给政绩上添上亮眼的一笔了。
顾晓楠完全不知道这个任务有多艰巨，这是全省成千上万个小镇的角逐。
她只听到了梁国琛答应为自己站队，非常高兴。
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答应：“是！我一定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