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这张脸不过是他无数个假身的其中一个,就像假扮玉帝的贺长风,不过是一张面皮而已。
郁垒伏在地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从上面爬了下来,云阎腿脚发软,根本站不起来,屁股只来得及往旁边挪了一挪,已经被郁垒抓在了手里。
郁垒半面漆黑的脸看起来怪诞诡异异常,郁垒的利爪一翻,手里立马幻化出一柄巨大的镰刀。
镰刀抵在云阎脖颈上,云阎看到郁垒身后的安冉终于露出了餍足得笑容,接着神荼、牛头和马面也从虚无之中走了出来,冰冷的脸上无悲无喜,似在等待着这最终的尾音。
云阎突然发出了凄然一笑,做神仙失败到这份上也算是牛逼,别人的锅要他来背就算了,这般万众期待的去死,真是扎心。
利刃慢慢滑过云阎的脖颈,他甚至能够听到自己皮肤被割裂的声音。
就像笔尖在纸上轻轻划过一样,痛意之中竟然有些解脱一般的暖意。
云阎的全身开始颤抖,他甚至能感觉到血液从脖子慢慢涌了出来。
他的神识被牢牢的锁在这幅肉身当中,他只能像个凡人一般,被捏住脖子,慢慢割开喉咙……
他从前听过,凡人死前会有走马灯,但此刻他的内心居然一片荒芜,仿若活着的这几万年都是一片空白。
或许他根本就是不存在的,占据‘祖灵’身份的,或许从头到尾都是那个素未蒙面,但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阎摩。
闭上眼睛的一瞬间,云阎似乎看到一片只有枯草的原野,枯黄的草地上,一丝风都没有,云阎迈开称重的双脚,往前走了走。
能听到脚踩在枯草上的沙沙声,还有自己沉重的呼吸,云阎有些怔愣,难不成这里就是怨神死后要去的地方?
没有来一阵心慌,他又使劲往前跑了一段,一模一样的场景,一模一样的草地,什么都没有变化。
云阎开始有些瑟缩,这里太安静了,安静地可怕,入眼的一切都是一片黑黄色,什么都没有!
没有人,没有怨,没有神……
云阎抱着脑袋小心的蹲下身,一望无涯的天地间,什么都没有,但细致入微的恐惧却从四面八方袭涌而来,几乎渗入他的每一个毛孔!
云阎把自己蜷成一团,不敢说话,不敢大叫,甚至想要连自己的呼吸都隐匿起来。
脑袋突然被摸了一下,云阎大叫一声吓得差点跳起来!
是谁!
云阎转了个360度,什么都没有!
刚才是谁!
云阎全身发抖,这次连蹲都不敢,神经质的总感觉背后有东西。
云阎哭着发誓,以后吓唬凡人,再也不站在他们背后了!
脑袋又被轻轻打了一下,云阎彻底僵立,等了许久,才小心翼翼的摸了摸脑袋,似乎有东西?
云阎一把揪下还插在脑袋上的东西,这是……麦穗?!
云阎连忙抬头看,结果一下子被接天蔽日的黄色吓得当场跌坐在了草地上……
这是……麦田?!
云阎脑袋发疼,这实在太不可思议了,从前在师父的天地熔炉里修炼,见过万疆刀海都从来没有此刻这么震撼。
整个天空全是金黄色的麦田,没有缝隙,没有尽头。
这是什么意思?
让他不被饿死吗?
麦田里隔三差五的会掉落下一两根麦穗或谷粒,云阎很想屁滚尿流的逃跑,但能逃到哪里去?
赫然想起顾止期从前演过的一出戏,是个神经病晚期的角色,这个人的心理状况很不好,思绪总漂浮在世界之外,仿若自己能营造出来一副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场景。
云阎记得很清楚,顾止期扮演的神经病被关在观察室里,呆呆愣愣的扒着铁栏杆,嘴里喃喃自语:“脚下是荒地……头顶是麦田……”
这剧叫什么来着……
须臾半盏?
正想着,耳边传来一声低沉的钟声,云阎一个咕噜爬起来,天地变色!
云阎的手心下意识拈起一抹怨蜮,蓝色的怨火在明灭不时的空间诡谲异常。
云阎不知道等了多久,才听到一声极低沉的叹息。
接着,一股淡淡的莲香从四面八方飘散而来,云阎慢慢放松了下来,心中似有酸涩之意,但他并不懂,只是模模糊糊明白了来人是谁。
心里突然又想起之前的一卷小宗,周身似乎也响起了靡靡梵音,似有人轻声呢喃。
但悟一心,更无少法可得,即心唯汝……
即心唯汝……
即心唯汝……
云阎突觉脸上一凉,抬手抹了一把,这是……泪?
顾止期从厕所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天边泛起了血红的云彩。
他在楼道里转了两圈都没找见云阎人,打手机理所当然的停机,一时有些烦躁,谁能想到他一个厕所居然上了快两个小时。
云阎那二货又该说他肝火旺了。
恰巧遇到导演路过,有些关切的问他,“怎么了小顾?刚开机就情绪不佳?”
顾止期连忙赔笑道:“怎么会导演,在等助理而已。”
导演点点头,递给顾止期一根烟,俩人趴在窗台边上吞云吐雾,顾止期又看了看手边,五点四十。
通常这个时间就是云阎胃部发出抗议的时候,平时早就嚷嚷着吃饭了,今天怎么还没有动静,难不成是自力更生私自觅食去了?
顾止期烦躁的又扒了扒头发,翻出手机给经纪人拨了一通电话,经纪人道:“他不是和你在一起吗?”
顾止期合上手机,回想起刚才在卫生间遇上的一幕,心里不由得有些发慌。
是贺长风,去而复返,隔着卫生间的隔板对他说,“顾止期,你不该和云阎在一起。”
顾止期并没有理会他,放空了五谷轮回庙,打开隔间洗了洗手,刚想要出门却被贺长风挡住了门。
“难道你不想知道云阎的本来面目吗?”
顾止期笑了一声,“比起云阎的,我对你的本来面目更感兴趣。”
贺长风一声冷笑,“只怕是会吓死!”
顾止期耸了耸肩,“没事,再丑我都能接受。”
“……”
这家伙的人设是毒蛇吗?怎么以前潜伏的时候并不知道?
贺长风木这一张脸,顾止期懒得和他纠缠,伸手去开卫生间门,却发现被封的死死的。
“什么意思?逼着要让我看你的真面目?”
贺长风冷哼一声去掉自己的墨镜,干瘪的眼皮软软的耷拉在眼眶上,此刻看来却并不是那么可怖。
顾止期并不会什么神宗秘技,从小时候起,能看到怨怪的他只能装作一个正常人,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就装着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
直到遇见了云阎。
他知道了他所看到的并不足为奇,他第一次看见有人能够和怨一起嗑瓜子唠嗑,第一次看见成千上百的灵怨,甚至从进入怨门,活生生的穿越轮回道……
这些不管哪一样,只要是个正常人经历过绝对可以铭记一生,但顾止期并不觉得。
他甚至打心里觉得,这样的事情……似乎他从前就一直在经历……
贺长风努力的咳了一声,这人也真是太不给面子了吧,一般人看到他的眼睛早就吓得哭爹喊娘了吧!
这家伙倒好,先是淡淡的看了一眼,然后扭头就思想抛锚……
顾止期回过神,看到这位影帝大人深深皱起的眉头,客气的一笑:“请问您到底是哪路神仙?”
贺长风冷笑一声,“我非神非怨。”
“那借过,你要是想找云阎麻烦他就在门外,你不觉得厕所里面味道不太好闻吗?”
贺长风的额角一跳,差点没破口大骂,但他要镇静,因为要专心对付云阎,本体已经抽离了所有的精魂,他此刻不过是能够行走的空皮囊,就算顾止期是个凡人,一拳过来他也肯定会漏气。
更何况这个凡人并不简单。
神荼从前就告诉过他,此人身世并不一般,似与佛法有机缘。
正说着,另一个隔间里又走出一个人,顾止期眉头一皱,是神荼?
这人这次倒没有乔装打扮,一身漆黑的衣服丝毫不管地心引力无风自动,漆黑的眼睛里全是盈盈的杀机。
“又见面了,小沙弥!”
神荼笑的极其恶略,顾止期使劲掰了掰身后的门把手,依旧毫无所动……
这是要虐杀还是怎么样?
顾止期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应该向云阎虚心请教一些邪门歪道的术法,总比现在这样强,总不能每次都靠蛮力解决。
明显这次这两位仁兄是有备而来,怕是也了解了他唯一的优势应该就是阳气鼎盛,怎么办?
顾止期就像个被校园霸凌的小学生一样被堵在墙角,可怜巴巴的等待审判。
神荼并没有做什么表情,但顾止期总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狞笑出来。
“不用怕小沙弥,你若还想当明星,我等会就放你出去,若你要乱来,怕是又要轮回一世了。”
顾止期警惕的看着神荼,这个怨王之王是传说中的人物,在他面前一切蛮力应该都能被化解。
神荼似能看出他的紧张,“不用怕,我们只是想告诉你一句话,忘了云阎罢……”
什么?顾止期没反应过来,神荼和贺长风却已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迅速化作了齑粉,在卫生间里瞬间消失了踪影!
顾止期难得的骂了句国骂,可惜的是卫生间的门依旧打不开,糟心的是这卫生间的设计实在是足够操蛋,居然连个窗户都没有。
就这样……顾小天王居然被反锁在卫生间里近两个小时……期间竟然无人解救。
好容易出来,结果自家二货还玩失踪,顾止期的怒值瞬间满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