债主说坐下多聊会儿，欠债的自然要给面子，于是方筱筱乖乖地坐到床边，顺带从水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吃橘子吗？”依旧没去看床上的人。
橘子皮好像黏糊糊的？方筱筱仔细一看，只见橘子上挂着一层透明的不知名黏状物。
“好恶心。”银色高跟鞋开口的同时，方筱筱被一股大力扯到一边，要不是被站在一旁的实习医生扶住，差些摔倒，“世然，还是吃苹果吧，橘子吃多了容易上火。”
“谢谢。”方筱筱小声说。
“不客气。”实习医生松开方筱筱的胳膊，“你的胳膊好细，看起来没那么瘦啊。”
“……”方筱筱不好意思的笑笑，随便找个理由搪塞道，“我最近在减肥。”
“你已经很瘦了。”实习医生严肃地说，“再减下去就成皮包骨头了，身材重要还是健康重要？”
每天除了吃就是睡还天天点外卖从来不运动的方筱筱果断回答：“健康。”
实习医生满意地点点头：“我叫袁峰寒，A大医学系大四的学生，现在在A大附属医院实习。你叫什么？”
“方筱筱。”这个袁峰寒的话好多啊，方筱筱这会儿只想赶快离开，“服装设计系，大一。”
“原来是学妹呀。”袁峰寒笑着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很高兴……”出于礼貌，方筱筱只能握上对方的手，讪笑着说，“……认识你……”
袁峰寒开始和方筱筱闲聊，比起这边看起来颇为和谐的聊天气氛，病床那边就凉多了。
“我不喜欢吃苹果。”秦世然推开高跟鞋递过去的苹果。
“医生说了你要多吃水果。”高跟鞋不依不饶，“不然我给你切成片？”
“你放那儿吧。”
“都削好皮了，放的时间太久会氧化，就不好吃了。”
“那你吃吧。”
“我是削给你吃的……”
在身边的人你推我让的时候，对袁峰寒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时不时嗯啊唔回应一句的方筱筱也找到了挂在橘子皮上的黏状物是什么——安奶奶放进水果篮的红鸡蛋碎了，应该是刚才被实习医生吓得扔掉了水果篮时摔碎的。
这可怎么办……方筱筱头疼的看着淌了整个水果篮的鸡蛋液。
就在这个时候，方筱筱手里的水果篮忽然被人夺了过去。
“我要吃橘子。”床上的病人直接将手伸进了水果篮。
“哎……等——”来不及阻止的方筱筱尴尬地看着对方把手伸进去，顿了一下，又缓缓抬起来。
透明的粘液顺着修长白皙的指尖缓缓滴落。
“唔……”手里拿着苹果的银色高跟鞋没忍住，捂着嘴巴冲进了洗手间。
秦世然挑挑好看的眉尖，看向低着脑袋不说话的方筱筱：“鸡蛋？”
方筱筱点点头，她现在恨不得在挖个洞就地把自己埋了。
“可以帮我拿下纸巾吗？”秦世然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方筱筱慌忙站起身，绕着床走了一圈才在放酸奶的柜子上找到了纸巾盒，抽出纸巾递给秦世然。
“我右手受伤了不方便。”秦世然将沾染了鸡蛋液的手伸到方筱筱面前，“你可以帮我擦擦吗？”
方筱筱看着眼前那五根骨节分明纤细修长的手指，心想这个秦世然的手指挺好看的，都可以当手模了。只是不等她帮秦世然擦，方才冲进卫生间的高跟鞋又冲了回来，一把夺过方筱筱手中的纸巾，抓住秦世然的手说：“我帮你。”
方筱筱耸耸肩，不在意的从水果篮里摸出一个橘子，用纸巾把橘子皮上的鸡蛋液擦干净，剥去皮，递给秦世然：“还吃吗？”
“吃。”秦世然抬手就拿。
“脏！”橘子又被刚才的女孩夺过去了，她嫌弃的看了方筱筱一眼，“这橘子上的白丝都没剥干净，你会不会照顾人啊？”
方筱筱努努嘴，没说话。
秦世然冷声道：“吃个橘子而已，那这么多讲究？”
“你现在是病人，当然得事事讲究。”女孩坐到床边，把方筱筱剥的橘子往垃圾桶里一丢，“你想吃橘子，我明天让叔叔送两箱砂糖橘来，好吃又甜还不容易上火。”
“橘络。”方筱筱突然说。
秦世然抬眼看向站在床边的女孩，只见打进门起就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人的女孩这会儿正拧着眉盯着袁晓丽，黑色的眼眸里仿佛有火在燃烧。
“橘络？是什么？”秦世然勾起唇角，轻声问。
高跟鞋没想到秦世然一再而三的搭理这个其貌不扬的女生，也没好气地瞪向她。
这会儿方筱筱已经收回了视线，依旧低着头：“橘子皮和果肉上的白丝，叫橘络。”
“这样啊。”秦世然似乎来了兴趣，微微撑起身子，“那它有什么用处吗？”
“防止上火。”方筱筱说。
“瞎说。”高跟鞋翻个白眼，“橘子吃多了上火，没听说过还能防止上火的。”
这时候一直抱着肩膀看戏的袁峰寒开口道：“在中医上，橘络确实有化痰活血的作用。《纲目拾遗》中记载，橘络能通经络滞气、脉胀、驱皮里膜外积痰，活血。吃橘子的时候带着橘络一起吃，确实能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上火。”
“中医的东西，有很多都是伪科学。”高跟鞋说。
“嗯……”袁峰寒笑笑，“其实在西医上，橘络的功能更多。往小了说，橘络中含有一定量的纤维素，能够促进消化，对肠胃有好处。往大了说，橘络中含有一种叫Rutin的成分，也叫‘芦丁’，可以维持血管抵抗力，防治脑溢血。哦，对了，你们女孩子用的防晒霜里，也可能会含有Rutin，它能吸收280~335nm的紫外线。”
高跟鞋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还想在说些什么的时候，秦世然开口道：“可以帮我再剥个橘子吗？”这话是对方筱筱说的。
方筱筱点头，摸橘子，擦干净，利落的剥掉皮，将带着一层橘络的橘子递给了秦世然。
“世然右手受伤了，你不掰开让他一口吞了吗？”银色高跟鞋生气地说。
秦世然没理她，接过橘子，张口咬下两瓣橘肉，夸道：“嗯，甜，好吃。”
银色高跟鞋的脸色更差了。
“真的？”方筱筱将信将疑的从水果篮里又摸出一个，剥掉皮塞进嘴里一瓣，酸得皱眉，“酸。”
袁峰寒忍不住笑出声，被高跟鞋瞪了一眼，仿佛在埋怨他。
“那你尝尝这个。”秦世然将自己没吃的另一半递给方筱筱。
方筱筱摇摇头：“你吃过了，我不吃。”
“你嫌弃我？”秦世然看起来有点受伤。
方筱筱诚实的点头，她是真的嫌弃。
袁峰寒又没忍住，这次换秦世然瞪他了。
“你今天晚上很闲吗？”
“我突然想起来主任找我还有事。”袁峰寒手揣入口袋打算走人，还没走到门口又退回来，对着满脸不高兴的银色高跟鞋说，“你不走？”
“我再陪会儿世然。”
袁峰寒瞟了一眼还在吃橘子的方筱筱，拉起高跟鞋往外拖：“秦世然需要静养，你在这儿会吵到他。”
“你放开我，我要留下来照顾世然。”高跟鞋挣扎。
“你要想下个月还能拿到零花钱，就乖乖跟我走。”袁峰寒垂首在银色高跟鞋耳边，低声威胁。
高跟鞋泄气了，撅着嘴撒娇：“哥……”
哥？方筱筱吃橘子的动作微顿，随即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吃，被酸得直鼓腮帮子。
“叫亲哥也没用，走了。”袁峰寒强行将高跟鞋妹妹拉走。
等两个人离开，秦世然将手中剩下一半的橘子放到柜子上，回头看还在吃的方筱筱，轻咳一声：“你不觉得酸吗？”
“酸呀。”方筱筱觉得自己后牙槽都快酸倒了。
“那你还吃这么多。”
“你不是说甜么？我多吃几个看看，是不是就我吃的那个酸。”
“结果？”
“都挺酸的。”方筱筱揉了揉腮帮子，“果然便宜没好货。”
“……”秦世然觉得这个女孩的思维有点太跳脱，这样说自己送的礼物真的好吗？“你是来看我的吗？”
“算是吧。”方筱筱盯着自己手心里的橘子，太酸了，她吃不下了，但是扔掉又可惜，怎么办呢？
“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秦世然说。
“好。”方筱筱早就想走了，债主放行，她求之不得。
“等一下。”
没走出两步，又被叫住。
方筱筱觉得这个秦世然可能真的不止伤到了手，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伤到头了？”
“啊？”秦世然不明所以。
“没什么……”总不能堂而皇之的问你是不是因为伤到了脑袋所以总是说变就变，这话听起来好像不太礼貌，方筱筱始终记着安若然的交待，自己觉得不妥的话一定不要跟陌生人说，不然容易挨揍，“你叫住我，是有什么事吗？”
秦世然对这个被袁峰寒带过来的女孩着实起了好奇心：“你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那些想尽办法凑到他跟前的女生，送情书的有，送礼物的也有，因为害羞紧张一句话说不出的也大有人在，可没有一个像她这样，看起来像是来看他，可表现的又像是在例行公事，仿佛是被逼过来的一样。
“有。”方筱筱走回床边，黑色琉璃般的眼睛轻轻眨着，圆润的鼻头微微耸起，像是在酝酿什么。
秦世然莫名对她下面的话有点期待。
“那个……对不起……”
道歉？秦世然更加一头雾水：“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方筱筱低着脑袋说：“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把你砸伤的……”
哎？秦世然怔住。
搞了半天，这个女生才是害他受伤的始作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