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织夜果然没有吹牛，他家厨子做的饭口味正宗，色泽鲜亮，一盘盘小菜端上来还蛮精致。
不过纪风雅比较俗，本来江织夜提议要喝红酒，她非要喝啤酒，还是大桶的那种扎啤。
精致的菜品搭配着粗矿的扎啤，组合在一起有些滑稽，她还乐哈哈的喊着什么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江织夜宠着她，最后也随她去了。
一顿饭吃到晚上八九点，酒吧里也渐渐热闹起来，他们把吃剩的饭菜撤了，又重新上了几架酒，纪风雅再能喝，这么一轮下来也有点吃不消，拉着程小言要她陪她去卫生间。
程小言酒量不行，一开始倒上的那杯酒喝了这么久才下去三分之一，人自然还是清醒的，扔给江织夜一个让他放心的眼神就扶着纪风雅走了。
酒吧本来就是夜狂欢的地方，所以时间越晚人就越多。
似乎是有节目，很多人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聚集在舞池处。
程小言搀着纪风雅艰难的在人群里面挤着，一面要注意看路一面还要小心防备周边人的咸猪手，走的十分辛苦。
眼见亮着指示灯的小门离她越来越近，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到周围蓦然爆发出一阵阵高呼--
“容华！容华！”
男男女女的声音混合在一起，放声喊着这两个字，仿佛他们不是在酒吧狂欢，而是在参加世界顶级的演唱会。
程小言忍不住好奇的往人群中望去--
只见舞台正中间白色的聚光灯下，一个年轻男人坐在三脚椅上，抱着吉他正在拨弦。
周围很乱，音乐很响，他却像看不见听不见似的专心摆弄着自己的乐器。
似乎是在调音，他的吉他只模糊发出一些不成调的音节，他也不在意，等调整好了才抱着吉他站起来。
没有自我介绍，也没有说明是什么曲目，他跟着杂乱无章的伴奏慢慢哼唱，声音越来越大，配合的也越来越顺。
直到曲目高潮之处，他蓦然放开嗓子，浑厚低沉的声色拔出高音，竟瞬间盖住了音响--
舞池中的人更加癫狂，随着爆发的音律肆意扭动身体，一旁听歌的人似乎也被感染，忍不住和起伴奏。
周围的氛围激烈、狂乱，可舞池中央的那人却像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音乐世界里。
他微微闭着眼睛，放肆扭动着年轻的身体，略微秀气的五官打上聚光灯白色的光，像是他也在发着光一样。
程小言一时竟有些看呆了。
那个人仿佛天生就应该站在舞台中央。
“呜……”
这时，被她扶着的纪风雅发出难受的呜咽，程小言连忙撇开视线，专注的看着整个人都几乎挂在她身上的醉鬼。
“风雅，很难受吗？再等等，我们马上就到了。”
接着，她不再管周围的人如何沉迷与疯狂，搀着纪风雅匆匆去了卫生间。
如她所料，酒量再好的人也经不住各种酒兑在一起的烈性，强大如纪风雅也没扛住的在洗手间大吐特吐。
等她终于把醉鬼伺候好了，刚要去洗手却发现纪风雅斜倚着洗手台池子，正两眼眨也不眨的盯着她。
“怎么了？”程小言以为自己身上沾了脏东西，下意识的低头看了看自己。
“你有心事？”纪风雅问，眼神较之前已经清醒了许多。
程小言本来也没打算瞒着好友，正要回答却又被对方突然打断。
“你还是犯着一有心事就爱乱跑的臭毛病，哼，今天先放过你，等我明天酒醒了再好好听你说话。”纪风雅轻哼一声，傲娇的对她抬起一只手，“扶我回去吧。”
“是是是。”程小言失笑的拉过她的手，牵着醉迷糊的大神回江织夜那一桌。
回去后，程小言发现他们那桌多了一个人。
灯光很暗，她一时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只觉得那头微微翘着的自然卷有点熟悉。
难道她在这里还有熟人？
程小言疑惑的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刚刚坐好，江织夜就开口介绍那人了。
“小言，这是我们的驻唱容华，听说小雅的朋友来了，特地过来打招呼的。”江织夜说：“哦对了，他还有个特长是调酒，刚才我们还在聊着让你见识见识他的绝活呢。”
哦，原来是容华。
她刚刚才看过他，怪不得觉得有点眼熟。
程小言又站起来，礼貌的向对方伸出手。
“你好。”
“你好！”容华见她站起来连忙也站起来了，边笑边腼腆的说：“程姐太正经了，闹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就是啊小言，那么正经干嘛？我们这些人都是喝一杯酒就是朋友了。”纪风雅在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
“对对对，喝酒喝酒，”容华像是得到了领导指示，麻利的把程小言那杯没喝完的酒满上了。
“程姐，我敬你一杯。”说罢，把程小言的酒杯递给她，端着自己的杯子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程小言表示心里苦。
她等着容华也能像其他人一样体贴的给她说一句“我干了，你随意”，结果人家睁着一双小鹿一样纯洁无辜的眸子期待的望着她，望得她不得不硬着头皮端起那杯酒，将一杯兑了雪碧的怪味扎啤给喝下肚。
“啧，容华真有面子，你可是今晚第一个让你程姐喝满杯的人。”罪魁祸首纪风雅对容华竖起大拇指，一点也没有把人阴了的愧疚感。
“……”容华表示心里也苦。
这是不是代表他头一次见面就把人小姐姐给得罪了？
他看向程小言，而程小言这时也在看他，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谢谢程姐这么给面子。”
“不客气。”
两人说完又是一笑，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闲聊期间，有很多容华的粉丝过来给他敬酒送酒，他也毫不客气的一一接了。
几杯啤酒下肚，他的话慢慢多了起来，他人长得好，说话又讨人喜欢，把一桌人逗的开心的不得了，程小言也喜欢听他讲话。
聊到兴奋处，纪风雅又怂恿江织夜去拿调酒的用具，让容华表演自己的绝活。
容华是很给自己这位大嫂面子的，再加上人多热闹，他孩子心性一上来也想好好玩玩。
当需要的用具和各种酒水饮料摆上以后，他像个挑剔的孩子一样先挨个看了看摸了摸，然后选出自己需要的几种认认真真的摆好。
大家看他这严肃的样子都有点稀罕，尤其周围还有容华的粉丝，一个个翘首以盼像是要观看什么了不得的表演。
而此时的容华却很安静，尽管周围有很多人，他们或驻足观看，或起哄吵闹，饱含着善意和恶意围聚在他身边，他却目空一切，仿佛周边的人和物都不存在似的只安静做着自己的事。
就像他在唱歌时那样。
专注、淡漠、却又那么的夺目且闪耀。
程小言一开始并不明白追星人的心理，可她见了容华后却渐渐明白了。
有那么一种人，的确会毫无预兆的成为你所关注的对象，你会情不自禁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心绪因为他的所作所为产生万千变化。
比如她现在。
她会因为他皱眉而蹙眉，会因为他展现的技法紧张，又忍不住为他的成功表示雀跃。
“呐，这杯‘堕天使的诱惑’送给美丽的程姐。”
在程小言正沉浸在容华让人眼花缭乱的调酒技法里的时候，他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边响起。
程小言回过神，见对面的少年笑吟吟的看着她，手里还端着一杯颜色绚丽的鸡尾酒。
“堕天使？”
她看着那杯酒，有点好奇。
容华端着的那杯酒色彩纯净，是明媚的湛蓝，越往上颜色越浅，如拂晓的天空般又透着一丝微红，怎么看怎么像“天使的诱惑”，和堕落丝毫不沾边。
“你瞧好了啊，我要开始变戏法了！”
容华也没解释，只冲她神秘的眨眨眼。
他轻轻晃动手腕，让杯中的酒液有节奏的微微起伏。
程小言专注的看着，见原先湛蓝色的液体从酒杯最上面开始变色，先是变成烟雾般的淡红色，然后那红色逐渐加深，变成赤红。在她正为这神奇景象惊讶的时候，那点赤红竟也慢慢加深，最后竟然变成了暗红色！
“好美……”忍不住从心底发出一声几近钦佩的叹息，程小言在酒吧不甚明亮的灯光下看着那杯奇异的酒。
酒的颜色是浓郁的黑红，美丽，却又充满了神秘的诱惑。
这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堕天使的诱惑”！
“尝尝看。”容华把酒杯递给她，“放心，酒味不浓，很甜的。”
程小言一直挺排斥喝酒，可看了这杯颜色美丽的酒水也不禁隐隐心动。
她将酒杯接过在唇边轻轻抿了一口，发现果然没有什么酒味，在味蕾徘徊的尽是水果的甜香。
“我没骗你吧，是不是很甜呢？”容华轻笑。
他的脸在灯光的暗影下有点模糊，可嘴角温柔的笑弧，却让程小言记了好久、好久。
后来，容华又调试出了很多酒，每次都会让程小言尝一点。
他似乎知道程小言不胜酒力，所以之后都是把调好的酒分出一小杯留给她，不过这么多酒掺下来后劲也不小，程小言还是无可避免的喝醉了。
她讨厌喝酒，却并不排斥喝醉的感觉，那种熏熏然的感觉让她如同飘在云端。
原先震耳欲聋的音乐在耳边响起，不知道为什么竟没有之前那么吵人，酒味、烟草味、香水味混合在一起，变成一种让人兴奋的罂粟甜香，她一会儿感觉自己头脑昏昏，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无比清醒，那种若即若离的暧昧感受让她十分新鲜。
“程姐，会不会跳舞？”容华大声问。
他像是有些醉了，清亮的眼瞳带着一丝迷离，说不出的诱惑。
程小言摇摇头，刚想回答“不会”，容华已经拉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的把她带往舞池。
纪风雅在一旁大声鼓掌，还边鼓掌边吹口哨，她周围的人也醉昏昏的跟着起哄，掌声和口哨声不停。
程小言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的，不知道是酒气上涌还是羞的，可还不等她分辨出个所以然，容华已经带领着她僵硬的身体舞动起来。
她从来没有这样过。
在噪乱的夜店，身边徘徊的尽是陌生的疯狂的人，他们肆意、癫狂，毫无顾忌的舞动青春，荒唐却极有感染力。
被动的跟着容华跳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酒意发散的关系，程小言竟然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心也越来越快乐。
她开始无所顾忌的跟着节奏摇摆，脸上也挂着无由而发的笑容，她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放松过。
都说越堕落越快乐，这句话果然不假。
跳舞期间，容华自然而然的拉起了她的手，在众人忘我的舞动中离席。
程小言恍恍惚惚的跟着他走，仿佛他是她的指标一样突然却由衷的信任。
出了酒吧大门，迎面而至的冷风吹的她稍微清醒了一些，但随即而来的便是身体失控的感觉。
程小言下意识的握住了容华的手，还不等说什么又被他拉到了隔壁的夜店。
然后唱歌、跳舞，接着离席。
那一晚，她不知道她到底喝了多少酒，也不知道容华拉着她逛了多少家夜店，酒精和黑夜让她的精神和身体都过于亢奋。
她仿佛回到了大学毕业那年。
往日兢兢业业的学子终于摆脱束缚，因为离别的感伤情绪作祟肆意放纵自己。
一场一场的酒席，一场一场的分别，又难过又快乐，只想无醉不归。
她似乎醉了。
又好像没醉。
她像那年一样心里充满了莫名的感伤。
又像那年一样体会到了无边的快乐。
而这些感伤和快乐，都是容华给的。
她侧眸看向容华，看着他那张在灯光下分外年轻好看的脸。
他也在看着她，眼眸里星光点点。
她不知道容华对她的陪伴是不是因为好友对他的交代，但这一刻，她确实是开心又放松的。
“我从来不曾抗拒你的魅力，虽然你从来不曾对我着迷--”
刺耳的手机铃声在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里响起，程小言仿若脱离了魔障一般打了一个激灵。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看也没看就按下了接听键。
“喂……”
“程小言，你在哪里？”
对面，司寇翎清冷镇定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