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方舟分配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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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雷林爷爷走过各各他夜晚的长走廊,经过二楼圣子基督的书房前,脚步缓慢而悠闲。

  书房内是面对他的圣子基督与背对他说话的堕天。前者坐在书桌前一派冷肃,后者则着急地叙述刚才发生的怪事。葛雷林爷爷没有停下脚步,只给圣子一个笑瞇瞇的眼神,然后往楼梯口去。

  奇怪的是,圣子基督回给葛雷林爷爷更加冷肃的表情。

  葛雷林爷爷依旧微笑,就像所有老人移动他蹒跚的脚步,葛雷林爷爷以老年人特有的速度与缓慢动作一步步下楼。来到一楼后,他转弯又朝地下室去,一连下了好几个阶梯。

  来到地下室,他走过温暖舒适的走廊,以干枯的双手用力推开走廊底端的厚重铁门,让铁门与地板擦出一阵刺耳的声音。

  葛雷林爷爷进入推开铁门之后的走廊,来到昏暗冰冷的长道。他循着走道走下去,细心的搜寻每一间监牢,先停在铁门半开的牢房前,捡起地上一把生锈的长铁片,继续往下走,最后站在囚有俘虏的牢房,将囚门从外面打开。

  “……留下一命未必比较幸福。”

  葛雷林爷爷拿着手上的长铁片,白进红出,血液从俘虏的身上缓缓流出。

  “希里恩·米特?”

  他努力回想这名俘虏的名字,然后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

  “安息吧。”

  虎基督看着抱在腹前的右手,血液从手指间隙往下滴落。

  灼热的刺痛感,除了疼痛之外,一种非常愤怒的情绪胀满在虎基督胸口。要站起来才行,虎基督告诉自己。她极力希望能够驱动自己双腿直立起身,腰部却使不上力。

  “三荒,你没射穿。”

  五荒左垣睨着眼睛看。三荒分地射向虎基督背部的子弹──原本应该要贯穿虎基督胸部的──似乎撞到什么东西,并没有贯穿虎基督。

  五荒左垣上前拉住虎基督,虎基督生气地想打掉他的手,却使腹部流血更剧。五荒左垣用力压住她肩膀让她动弹不得,然后拉开她的后领,拿出一条她戴在脖子上的项炼。

  那条项炼的坠子以钻石打造,并以铂相衬,中间是一个略微往内凹陷的凹槽,钻石在光线的照耀下闪烁着熠熠光采,相当漂亮。

  奇怪的是,这条项炼被虎基督反着佩带,坠子垂在背后,而不在胸前。

  五荒左垣知道,将首饰倒反佩带通常代表对于赠送首饰之人的一种厌恶,但同时又无法毅然决然拿下饰品,藉由反向佩带,表达一种相当矛盾的情绪。

  子弹打到了钻石,让虎基督免于胸部被贯穿的危机。不管子弹最后是射中心脏或肺部,对虎基督而言都将会有一击毙命的危险。射中心脏就不用说了,如果让肺腔开一个孔,在内外压力不平衡的情况下,虎基督会死于呼吸困难。

  “原来有钻石保护妳。”

  五荒左垣扯着笑容,瞇细眼睛说。

  “但我以为妳更适合红宝石。”

  三荒分地以一种并不以为然的表情看着五荒左垣;五荒左垣知道这是对方责备他不该废话这么多的眼神。

  五荒左垣耸耸肩:“三荒,她已是瓮中之鳖,就先麻烦你了。”

  虎基督在五荒左垣放松压住她肩膀力道的瞬间,抓着鞋跟的刺向五荒划去。五荒左垣轻而易举地闪开,虎基督的动作明显缓慢许多,一点都不犀利。

  “腹部都已经中弹了,还这么倔强?”五荒左垣踏步向楼梯走去,虎基督却完全不能阻止。她眼睁睁的看着五荒左垣消失在楼梯口,背后是三荒分地突然将她提起,牵动伤口引发的强烈刺痛──虎基督差一点要尖叫出声。

  绽华基督闪过四荒地舞手上恶心怪物喷出的触手,射出银针划向四荒地舞的胸膛,四荒地舞躲开,火红色的马尾反着他退去的方向飞扬,艾勒薇斯已举高斩马刀挥向绽华,绽华身子一矮,斩马刀打在墙壁上,印出一条深刻的裂痕。

  四荒地舞退在一旁专心盯着绽华的动作,让绽华感觉背脊整个凉了上来,那一对过分锐利的水蓝色双眼彷佛可以穿透一个人的皮肉,像是掌控了一些……

  一些绝对不可以被掌握的事情。

  艾勒薇斯的斩马刀结合闪电再度打过来,伴随四荒地舞看似具有威胁的怪物的触手,绽华基督选择直接退向两人共同攻击形成的死角。

  其实四荒地舞亲自动手的次数不多,大半都是艾勒薇斯、或者那个黄绿色的恶心怪物攻击,四荒地舞的行动在在显示──他亟希望绽华基督能够被黄绿色的怪物咬到,就像影基督对绽华基督的叮咛,“不要被牠咬到,也不要被牠发出的电流电到,会产生幻觉”。

  幻觉就是四荒地舞的武器吗?绽华基督嗤之以鼻。他可不认为自己会被所谓的幻觉打败,幻觉究竟可以变成什么样的武器以打击对手?

  艾勒薇斯的斩马刀往前横劈、立直往下重划、抽身又向绽华的头顶打压、再一挑而起直袭绽华基督胸膛──所有的攻击在绽华基督巧妙的掩蔽下都被一一躲开,然后绽华基督掷出数枚银针,在两人之间距离拉得极近的瞬间,五枚银针全部射向艾勒薇斯的脖子与胸前──同时绽华基督丝毫不肯让自己露出破绽,一面注意四荒地舞的一举一动。

  艾勒薇斯横拿斩马刀挡掉银针,但有其中两根以危险的距离擦过艾勒薇斯的脖子,划开她的暗金色长发、划开鲜红的皮肉。她没有被眼罩盖住的那只眼睛感到疼痛而轻微皱眉,鲜血缓缓流出。

  在绽华基督看来,艾勒薇斯完全不在乎自己身上所受的伤。之前与绽华基督的打斗已经让艾勒薇斯吃了不少苦头,虽说艾勒薇斯被绽华攻击的伤口还不至于有立即威胁性命的危险,她毫不顾及自己安危而一味攻击绽华基督的感觉,却很让人觉得怪异。

  “艾勒薇斯。”

  四荒地舞开口叫唤艾勒薇斯。瞬间,四荒地舞手上的黄绿色怪物胀大身体,拉长成宛如巨蟒般的形状,划过一个巨大的半圆向上跃起,咬住艾勒薇斯的脖子!

  绽华基督被这突如的举动吓住,他看到怪物变形的同时以为是要攻击自己,甚至做好防备准备接下这一击,却未料巨蟒紧紧咬住艾勒薇斯,毫不放松。

  彷佛不让绽华基督有反应过来的时间,巨蟒放开艾勒薇斯,艾勒薇斯气喘吁吁地站直,强力的电流不断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那怪物真是讨厌。绽华基督蹙紧眉头。原本看到这种外观恶心的东西,就已经足够绽华基督大骂对方没品味了,现在这怪东西咬住艾勒薇斯,竟在瞬间加强艾勒薇斯的电流。

  电流若是从脑波来的,现在这怪物等于加强了艾勒薇斯的脑波。然后呢?要继续攻击自己,直到自己倒下吗?

  绽华基督思忖着是不是干脆先想办法杀掉四荒地舞,再回头对付艾勒薇斯比较实在。

  “啊呀,没想到你在这里。”

  四荒地舞和艾勒薇斯听到声音的同时,皆机警且有技巧地往后看去。既清楚看到来人、也不算露出破绽给绽华基督。

  来人是黑发黑眼的年轻女人──伏燹基督。

  “刚刚才解决一名讨人厌的家伙,这边是怎样了?”

  伏燹基督瞇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看着四荒地舞和艾勒薇斯:“有谁知道三荒分地在哪里?怎么突然就跑掉了。”

  艾勒薇斯紧握着斩马刀不发一语,四荒地舞看着伏燹基督的眼神很奇怪。

  “好久不见,西末门·戴·德卓尔。”

  伏燹基督踩着高跟靴走向对峙的三人,并且看了绽华一眼,又定定看向四荒地舞:“有几年没见到面?”

  晓星基督开着车子直往市西去,一面打手机跟圣子交代已经接到马雷尔第一事。

  坐在后座的影基督此时轻拍十字肩膀。

  “喂。”

  “唔,什么事?”

  十字基督才刚回头,就被影基督抱个满怀。

  “啊、呃、做什么?”

  “很好,你还活着。”

  “呃……什么啊?”

  影基督笑瞇瞇,冲着因为十字讶异的声音而也回过头来的晓星一笑,然后又看着十字基督:“没有啊,我只是很高兴你还活着。”

  十字基督显然完全听不懂。

  “我本来就活得很好。”

  “嗯,所以不可以比我早死。”

  “咦?”

  十字基督还是听不懂影基督这句话的意思。晓星基督一面与圣子通手机,此时也狐疑地转过头看着影基督。

  “就是这样。晓星你也一样,任何一个人比我早走,我都会恨死你们!”

  晓星只是皱眉表示他不明白这番话的理由,又回头专心开车,与圣子交谈。

  影基督看向旁边的马雷尔第:“赛亚斯先生,至于您呢……克莱劳上将说要拜托您做一件大事,所以也不能轻易放弃生命。”

  老人家并没有回应影基督的话语。

  车子冲过无人的红灯路口,在大半夜毫无阻碍地直奔而去。晓星挂断电话,回头问影基督:“圣子说虎的两头狮子突然冲出各各他,可以麻烦妳调查一下?”

  影点点头,弹指交代:“一个寻找虎的小狮子、另一个去方舟看看虎怎么了。”

  两道灵魂快速飞出去。

  正事交代好,晓星手握方向盘询问:“影,妳刚才怎么突然说那些话?”

  “我以为十字你死了。”

  “──什么?”

  十字基督差一点跳起来,无辜的转头看影基督:“妳诅咒我做什么?”

  “没事没事──专心看前面。”

  “妳认识他?”

  绽华基督疑惑地摇摇头,询问伏燹基督。

  “或者应该说,我认识六岁的西末门。”伏燹基督笑吟吟:“西末门,没想到你回到赛亚克里尔,爬上九荒的位置。”

  她使用的是标准的赛亚克里尔语,四荒地舞却回以塞万唯尔语。

  “我也没想到妳是各各他的一员。”

  “感觉真奇怪。”伏燹基督还是笑瞇瞇:“我们是第一次以“外国语”交谈,以前都是用……”

  “封郚语。”四荒地舞转而使用某种语言。

  “对。”伏燹也改用这种只有他们两人听得懂的语言:“也很久没见到逆吾了。”

  “与我无关。”

  “哼,依旧老样子。”伏燹嗤着笑:“你现在很强吗?”

  “试试看就知道。”四荒地舞伸出他手上的怪物,伏燹一看到怪物,就感觉有种相当不稳定的磁场。

  “你在藉由那东西传导电流。或许是脑波。”

  伏燹算是说对,这点令四荒地舞相当吃惊。他手上的怪物立即张飞起来,扩成相当长的型态直袭伏燹基督──绽华基督射出好几枚银针,每一枚都精准地刺中怪物,却未给怪物造成实质上的伤害;那个怪物就像果冻,即使全身插满银刺,也不妨碍牠的行动。同时艾勒薇斯也动作了,她藉由斩马刀宣泄出强烈电流,就像打雷似的直扑向绽华基督。

  艾勒薇斯完全不顾自己受到绽华基督攻击的可能性,握着斩马刀朝绽华基督推进,暗金色的长发飞扬在脑后,柔顺地宛如丝绸般的美丽。绽华基督因为艾勒薇斯的攻击而不断后退,很快就退到墙角,于是他缩身一拳揍在艾勒薇斯腹部,艾勒薇斯则把斩马刀转而往下刺,绽华基督握住刀尖,鲜血溢出皮肉,然后绽华基督掷出银针,狠狠地刺中艾勒薇斯以黑色眼罩覆盖的右眼。

  所有的动作即使富含力道也相当优雅,绽华基督的行动一气喝成,自然而毫无修饰,却完美的让人目不转睛,其中蕴含的杀伤力却大得惊人。艾勒薇斯的右边眼眸不断渗出血液,剧烈的疼痛可以从她脸上表情探出一二,艾勒薇斯却毫不退缩,一步上前,趁着绽华基督以为她不能反击的瞬间,紧紧抱住绽华基督。

  下一刻,强大的电流自艾勒薇斯体内宣泄,绽华基督身体反射性的猛烈一抽,却放不开艾勒薇斯;艾勒薇斯拔掉右眼的银针,摘下黑色眼罩,露出眼罩遮盖、布满难看疤痕的右边眼瞳。现在的眼瞳因为鲜血满溢而更加恶心,与艾勒薇斯漂亮的脸蛋形成强烈对比。

  她的拥抱让绽华基督痛苦万分。正在闪躲四荒地舞控制的怪物的伏燹基督注意到了,立刻接近绽华基督,抓住艾勒薇斯肩膀,将她强行拉开绽华。

  四荒地舞讶异于伏燹基督似乎不惧怕雷电的体质,并马上下令手上的怪物直咬住伏燹。伏燹基督才刚将艾勒薇斯放倒在地,艾勒薇斯便紧抓着她不让她移动,那头怪物一口咬住伏燹右手腕。

  伏燹的匕首几乎同时出现在手上,将怪物砍成两半,然后匕首往下刺去,把艾勒薇斯抓着她的手掌划开一个大伤口。怪物的本体还在四荒地舞手上生龙活虎,咬住伏燹的那一半则像失去生命般掉落地面,伏燹并感觉有一道电流顺着手臂直爬到后脑杓。

  她静下来感受自己体内的状况,却不明了有哪里不对劲。因此,伏燹基督先走到绽华身边,确认绽华安然无恙,绽华基督给予肯定答复,才定定看着四荒地舞。没想到,伏燹基督突然晕厥在绽华怀里。

  “妳──”

  伏燹基督立刻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相当奇怪的时空中。

  周遭的一切都嗡嗡作响,似乎刚有一个爆炸发生,她看到有台车子正在起火燃烧。

  这里是哪里?

  伏燹基督左右看看,这才知道自己坐在柏油路上,因此反射性地想要起身,竟又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多么瘦小,连身上穿着的衣服都显得那么年幼。

  那是一套黑紫相间的昂贵洋装,伏燹基督才看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七岁的生日礼物。

  伏燹基督差一点就尖叫出声──她焦虑地环顾四周,那台燃烧中的车子发出巨大的爆破声,紧接着是强烈的爆炸风波;那股风波以车子为中心,迅速向外扩散,将闪避不及的伏燹基督撞飞出去,然后重重抛下。

  伏燹基督训练有素地拱起身子,矫捷的身手在不伤害身体的情况下完美落地,连脚都没有扭伤。但是瞪视那台大火弥漫的车子而燃起的一股无力感,却沉重地压抑着她的肩膀,让她动也不动。

  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够强大一点,或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

  伏燹基督这么多年以来一直都如此反省自己。

  都是当年的自己能力不足,才会让那种事情发生。

  她的记忆中还存有一名年龄和她相仿的小女孩,常常拉着她在院子和屋子里跑进跑出、一起恶作剧的画面;还有那对和蔼可亲的夫妻,把她当作亲生女儿般照顾疼爱,无微不至地体贴着她,让她能够再度感觉到一种叫做“父母”的身分。

  然后这一切就这么轻易地摧毁于那场原本应该令人期待的长途旅行。

  不要。

  伏燹基督觉得喉咙干渴,沙哑得好想要放声尖叫。

  不要……不要不要。

  为什么是这样的结果?

  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不要──

  不是这样的。

  无能为力,伏燹基督紧紧握着空无一物的掌心。什么也掌握不到。

  她突然无助地哭泣起来。

  伏燹基督毫无预警地昏倒,着实让绽华基督措手不及,尤其四荒地舞并无打算停止攻击绽华基督。

  四荒地舞手上的怪物再次扩长牠的身体朝绽华跃来。有伏燹基督昏厥的例子,绽华基督更是小心翼翼不让那怪东西咬到自己,并且将伏燹基督轻放在地上,专注对付四荒地舞。

  倒卧地面的艾勒薇斯似乎还想起身,但是右眼不止息地流出大滩血液,到最后已经像是血块一般大块大块的从眼睛里滴落地面。大体来说,她已经没有太大的威胁性,因此敌人只剩下四荒地舞。

  绽华基督翻到四荒地舞后面,一脚踢向对方,当四荒地舞手上的怪物伸长脖子朝绽华基督冲来,绽华基督索性抓住牠的身体,没想到那东西又黏又恶心,即使用力攫住身体,牠的脖子只会伸得更长攻击绽华基督;绽华基督只好闪避,一面思考要怎么做才能解决这个难缠的怪物。

  任何攻击都无效?绽华基督才不相信。虽然银针或匕首都无法完全消灭四荒地舞的怪物,一物克一物,怪物一定有某种可以消灭的方法。

  伏燹基督哭累了,便坐在地上发呆。

  有人发现着火的车子,匆忙报案之后没过多久,车子旁边便人来人往。

  警察、消防人员、围观者,一堆人围绕在车子旁边,情况相当混乱,伏燹基督则愣愣的看着这些景象,没有特别反应。

  有一名警察这时发现她的存在,立刻走过来把她抱起。她的耳朵嗡嗡作响,听到警察好像在问她认不认识车子的主人,她则发觉自己立刻大哭指着着火的车子喊妈妈。

  这下子警察更加慌张,开口询问她的姓名和年龄。

  突然间,她想起一件相当不对劲的事情。

  为什么她会坐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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