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歪在沙发上,似笑非笑听着池田汇报从路先生处得来的消息。
池田只略去路先生给自己开出的条件,其他话倒是一句不少,或多或少还添油加醋,说给老人听。
老人不言声听完,微闭双眼思索了一阵,这才道:“这么说,他毕竟信不过我,还留了一手?”
池田应声道:“是,不过就我看来,倒也在情理之中。”
老人咧了咧嘴,伸展了下身子“无所谓,对了,你让我监视赵知秋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到底是什么意思?现在能明说了吗?”
池田笑了笑,停顿了下才道:“昔日慧真曾经跟我说起过,赵知秋是创造出来的,和先天条件的修罗炼魂有些区别,因此他的觉醒必须有一个阶段渐进,其中一个必然条件,就是必须要手刃至亲之人,也就是说,得过的了情字这一关,就目前而言,和他最亲近的,就是这个女孩子了。”
老人眼睛眯起,表情竟似有些向往,感慨道:“不为七情六欲所困,只知杀戮的天生杀神。”
池田也跟着叹了口气“到时,六道之中,就没有他杀不得的了。”
老人嘿了一声,精神竟似健硕不少,坐直身子“什么时候收网?”
“差不多了。”
池田端茶抿了一口“夜长梦多。”
天阴沉沉的,不时有几丝零星雨滴落下。
东京西郊,赵知秋的旧宅里,千惠痴痴望着窗外阴霾的天空,真田翔坐在门边的沙发上,一脸的不耐。
“你就天天这么傻等着有什么用?”
真田翔皱眉道:“先回家吧,父亲很担心你。”
“我怕小秋回来看不到我。”
千惠头都不回,喃喃道。
真田翔口中啧了一声,不由分说拉起千惠就往外走“你这样非憋出病来不可,先回去再说!”
千惠拗不过他,被生拉硬拽出了门。
天空一亮,一声闷雷仿佛就在头顶炸响,震得屋子的玻璃都不停摇晃。
真田翔紧了紧衣领,回过身把头盔递给千惠,刚跨坐在车上打亮车灯,便看见前方路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人,浑身黑乎乎的,样子倒看不大清楚。
这种天气站路边当雕塑么?他下意识往身后撇去,身后是个小花池,隐隐约约也能看见两个人影立着。
真田翔心中一紧,下意识摸了摸车边斜挂着的布套,那是一柄练习用的木刀,没什么实战价值,不过防身足以。
千惠仍旧没意识到,正茫然地望着远处。
“等下往屋里跑。”
真田翔目光一扫,已经发现那四个人影往这边移动起来,伸手把木刀抽出,又拍了拍千惠。
千惠浑身抖了下,才回过神,眼见那四个人步步逼近,也开始害怕起来“他们是干嘛的?”
“谁知道。”
真田翔看见前方两人已经加速往这边冲了过来,将木刀横在身前“进屋,报警!”
千惠原就不是笨人,此时已经反应过来,不言声猛然往屋门跑去。
几乎就是同时,那四人腾身而起,径直向千惠扑去!
至此真田翔已经明白过来,这些人明显是冲着千惠来的,右脚在摩托车上一踩,借力跃起,半空中木刀横挥,砸向其中一人!
他身手如此矫健,那四人似乎有些意外,其中一人手往背后一探,一道银光闪过,只听嗤地一声轻响,木刀被从当中砍为两段。
真刀!真田翔心里一凛,随手把半截刀把扔向另一人。
只这一阻的工夫,五个人都落下地来,千惠已经奔到门前。
当先两人执刀,一劈一刺直奔真田翔,后面两人却是外跨一步,又向千惠奔去!
真田翔身子翻起,恰好躲过两刀,左右脚分袭两人,那两人也没料到他武艺精熟至斯,其中一个见机的快,闪身躲过,另一个则是正中面门,闷哼一声,退开一步。
他刚一落地,右脚外扫逼退一人,借着另一人捂脸的工夫,手肘挺出砸在那人胸口,右手顺势已把刀夺了过来,紧跟着打横一挥,又将几人逼退!
真田家武艺本就极其不俗,后来真田诚又融合了赵建国的部分技艺,以技巧而论,此时真田家家传武艺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真田翔身为长子,武艺已尽得父亲真传,其实力已然是霓虹国年轻一辈中罕见的高手。
只瞬息间交手,就被人夺了刀去,四人互相对望一眼,一顿的工夫,千惠已经将钥匙插进锁孔,一手把电话也拿了出来。
后面一人手一扬,一道乌光从眼前闪过,真田翔吓了一跳,急回头看,见是一枚四棱忍者镖,已将千惠手中的手机切成两半。
他一分神,眼前又是两柄刀砍了过来,同时一人从他头上跃过,扑向千惠!
这几人配合之默契让人无机可乘,真田翔后退横刀格挡,但另一人已然落地,伸手抓向千惠!
千惠慌乱间左手一格,右掌自下而上推在那人下巴上,那人闷哼一声退开几步,另一人却又冲了过来。
她出身武术世家,虽说性格温柔含蓄,功夫远不到赵知秋真田翔这个级别,也毕竟要强过一般人,这下打的干净利落,又深合技击要领,反倒看得真田翔心里一松。
这一慌乱间,千惠反倒也定下神来,她极少和人起争执,更谈不上动武了,实战经验几乎没有,此刻心一静下来,幼时所学立时浮上脑海,一瞥间看见身后有人冲来,也不回身,原地身子打旋顺势一脚踢出,正正踹在那人小腹,竟把那人踢的几乎趴在地上!
四人也没料到,千惠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也不好惹,随即复又扑上,这次有了防备,千惠便占不到丝毫便宜了。
稍斗了片刻,真田诚已然看出,这四人武艺不俗,论单个虽不是自己的对手,但两个齐上就很难应付了,好在他们显然没有杀人伤人的念头,否则的话,千惠此时已然不堪设想了。
那四人显然也没有料到,这兄妹俩这么难对付,真田翔这边还好说,抓千惠那两人却是下手不敢轻不敢重,反倒局促异常,偏偏千惠功夫还颇不弱,一时半会竟得不了手。
此时虽已是深夜,东京人又是出了名的不爱管闲事,但毕竟离大街不远,惹来警察麻烦就多了,四人下手同时狠辣了几分。
真田翔稍一转念便明白过来,大声道:“千惠,喊救命!”
千惠正竭力抵御两人,有章法的动作当中又夹杂着些乱打,倒是颇为见效,听见真田翔的话,张嘴正要叫嚷,忽然一人沉声道:“跟我们走,就能见到你想见的人。”
千惠闻言一怔,动作跟着就停了下来。
其中一人见是机会,手起一掌磕在千惠脑后,紧跟着另一人背起软倒的千惠就跑。
真田翔万料不到情形如此急转直下,叫了一声,转身追向那人,不提防刀光一闪,拦在身前,只得侧身闪避!
此时已成三人围攻他一个,真田翔又恨又怒,刀法用到十分,无奈那三人根本不打算和他拼命,只是招架缠斗,让他分不出身来。
真田翔瞟见背着千惠那人已去的远了,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个背影,更是心急如焚,陡然往前一扑,刀身回拉,身随刀走转了三圈。
这下快的异乎寻常,那三人急忙退避,只这一瞬的工夫,眼前一丛刀光扑面亮起,当先两人不知如何抵挡,只得一个翻滚避到一旁!
这是真田家家传武学樱华乱舞,自然经历过真田诚的改造,以霓虹国刀的重量而言,这种连续舞动很难做到,真田诚见过赵建国的单刀用法,这才受了启发,转而在腕力和动作上下功夫,创出这式樱华乱舞,可以说这种招式,霓虹国一众流派当中绝无仅有,骤然使出,自然能收到奇效。
真田翔杀开条路,拔步向前追去,刚追出几步,见背着千惠那人身子一矮,猛然跃上旁边一栋房子的屋顶,紧跟着又是一个纵跃,翻过屋脊不见了。
轻身功夫历来不是武士阶级的长项,这般纵跃,真田翔也做不到,一口闷气没处撒,转过身去,却见那三人不知何时也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真田翔气得快发疯,扬起手正想扔刀,忽然见刀柄底部有个樱花样的标示,又忍住了,略一端详,想了想,恨恨地望了一眼千惠消失的方向,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跨上摩托车离去。
道真子众人已经随苍月几人来到了东京。
根据僧正的说法,东京阴气极重,是作养一切妖物的好地方,按常理推断,赵知秋断然不会离开这里。
原本僧正也打算跟来,苍月三人一致反对,这才决定暂时养伤,稍后带领援军过来,由其他人先行探清敌情再说。
道真子仍旧郁郁寡欢,被苍月胧月拉着在东京游逛了好几天,这才愁眉稍展。
冥月催着苍月去找伊藤探听些消息,苍月却知道伊藤重伤住院,此时还没出院,现在去找他,不但于事无补,只怕还要坏事,因此反而倒比其他人更沉得住气,只每日派了僧兵出去和东京的各隐秘势力联络,寻找线索。
但东京既大,人口又稠密,在这里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更何况是一个刻意被隐藏的人。
一个星期过去了,没有丝毫线索。
苍月倒是甚有计谋,转而留意起凶杀案来。对方既然以杀人为嗜好,这和有人喜欢跳舞,有人喜欢购物是一个道理,隔几天不做,自然忍耐不住,但他忽略了一个问题,赵知秋神智尚未丧失,又受过严格的武术训练,忍耐力和控制力远超常人,他要忍着不犯案,自然也做得到。
又是好几天过去,毫无成果,这下就连苍月都沉不住气了。
最后还是灵玄子出马,摆了个阵,这才算查到点端倪。
灵玄子不通武艺,但就奇术而言,可是一众正道门派当仁不让的第一人,不仅道术精深,于巫术、风水等也均有涉猎。
以他的看法,赵知秋非人非鬼,和妖倒是接近,却又没有妖气,但他毕竟是异类,所在之处定然有天象示警。
苍月众人对这种说法不甚了了,也就索性由着灵玄子去折腾。
其实灵玄子本身也是没什么把握,要说捉鬼驱狐,好歹也有些先例可循,可这修罗炼魂甚至连听说都没听说过,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根本说不清楚,只能说照着常理推断,勉强一试。
谁知这下误打误撞,倒是还真有效果,阵一摆出就收到信息,东京北郊有些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这个说法非常笼统,非鬼非妖,总之是和平常不同,这也反倒坐实了灵玄子的推断,只怕赵知秋就在那里也未可知。
苍月半信半疑,不过还是遵照灵玄子的意思,派了僧兵前去打探,没想到很快就传回消息,有人确实见过和赵知秋样子差不多的人在附近出现过。
赵知秋的造型,在东京来说可是个异数,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标新立异,穿着古怪时尚兼有,他的打扮未免就显得土的掉渣,反倒是一眼看过给人留下的印象还更深一些。
苍月冥月这才服气了,看来胧月说的没错,这伙老头老太太还真是有点门道。
如此范围是缩小了很多,但具体到哪楼哪门哪户,灵玄子就无能为力了,这毕竟不是看风水。
不过这个结果,苍月倒是很满意,总比满东京瞎找的强,赵知秋毕竟是露过面的人,只要在这附近出现,必然跑不了他。
这下人们的积极性也都被调动起来,包括云帆张鳞在内,不分昼夜游逛打探,云帆和赵知秋交过手,虽说目的达到,也算斗了个不分胜负,其实越想越觉得当日打的实在窝囊,心里犹自憋着一口气,因此除了苍月,倒数他跑的最勤。
转眼又是两天过去,仍无收获。
从天明就开始下起了朦朦小雨,到了黄昏还没有停的意思。
苍月忙得午后4点才吃了碗面,又巡查暗哨,等到俱个看完问完,天已经黑了下来。
这只怕是入冬前最冷的一天了,苍月在街口微微仰起脸,看着阴沉沉灰蒙蒙的天空。
路上行人很少,这种天气,是赶紧下班回家围炉而坐喝茶看电视的好时候,只可惜,自己没这份好福气。
苍月怔怔出着神,感觉寒意袭了上来,拢起袖子往手心呵了几口气,缓缓往回走。
或许由于下雨的关系,街道上笼罩着一层雾气,隔着十多米远,便看不清前面的情形了。
苍月觉着越来越冷,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正纳闷间,前方雾中缓缓走出个人影,手中似是提着什么东西。
苍月陡然间醒悟过来,这不正是……赵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