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韩文悦便起床,依例打坐运功,接着又打了趟拳,自觉精神及身体状况已达最佳,这才出门叫起张鳞和袁穹,要了早餐。
自从塔中一役过后,韩文悦深觉自己的实力不足,因此类似这样的硬仗,当然要准备充分才行。
早餐后,里瓦便到了,据他说,贝尔尼尼要安排会议上所需要的一切,不能亲自前来,所以让他来安排众人的起居等等。
会议要在晚上举行,因此一白天的时间都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韩文悦领着张鳞袁穹在泰晤士河沿途逛了一圈,拍了些照片,在中午的时候回到酒店。
下午,张鳞缠着袁穹教他乾元五雷,韩文悦仍旧用了两个多小时调息,确保内力通畅,这番认真准备,连他自己也觉得颇为好笑,倒有些古代角斗士比赛前的味道了。
就在调息快要结束时,忽然意识深处感应到了什么,韩文悦心中一动,已知端倪,缓缓收回内息,凝神沉意。
恍惚间,眼前出现一座青山,周围都是草地,孤零零几棵松树,再加上蔚蓝的天空,隐然便是一派北方空旷景象。
那青山山腰处有座庙宇,只听得响了几声钟声,庙宇大门随即打开,一条人影闪了几闪,随即向山下奔来,不过几个纵跃,便落到韩文悦面前。
来者是个高大和尚,一身衲衣又破又脏,长相却是威猛异常,方脸浓眉环眼,令人一见之下便想起水浒传中的鲁智深来。
那和尚站在韩文悦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在韩文悦肩上拍了拍,高声笑道:“韩小子,久违了。”
韩文悦抱拳笑道:“法藏大师,久违了。”
法藏和尚又是一阵大笑,半晌才道:“那牛鼻子呢?”
韩文悦道:“青冥道长还没出来。”
法藏道:“这牛鼻子,连闭关都如此嗦。”
韩文悦一笑,忽听半空中响起一个声音“你这疯僧好没道理,我何时出关,干你甚事?”
话音刚落,只见那青山旁边,忽然出现了另一座山,却似笼罩在云雾当中,当真是云山雾罩,仿佛仙山一般。
云雾中闪出一道人影,也像法藏和尚那般纵跃几下,便来到两人面前。却是个一脸苦相的道人,身材矮小,一身道装倒还算干净光鲜,只是那长相让人觉得仿佛是苦了一辈子的倒霉蛋一般。
韩文悦急忙施礼道:“青冥道长,好久不见。”
道人还了一礼,转身冲法藏怒道:“疯僧,我不过晚出来片刻,你就在背后嚼人舌根,可是出家人所为?”
法藏和尚笑嘻嘻道:“你这牛鼻子不激是不会痛快出来的,省得耽搁时候。”
青冥道人大怒:“疯僧,刚刚出关就要寻道爷消遣么?”
法藏道:“现在可没工夫跟你打架,好久没见韩小子了,得听听他的见闻。”
青冥道人一怔“倒没发现你何时变的聪明了。”
法藏笑道:“俺这叫大智若愚,你个牛鼻子又懂得什么了。”
青冥道人翻翻白眼,总算是忍住口气,向韩文悦道:“文悦,我俩这次闭关时间较长,你近来如何?”
韩文悦一阵苦笑,近一个多月,非但是事情多到难以想象,其间的复杂,更是让人如堕入雾中一般,看不到深浅。当下心中略略整理一下,这才开始讲述起来。
这番叙述却是自撒哈拉之行起,一直到到达英国为止,其间不大重要的部分,韩文悦已略了过去,饶是如此,也足足用了现实时间两个多小时。
两人最注重的是韩文悦在塔中遇到的怪事,直到韩文悦说出那个记载中的Z国人“慧真”
的时候,青冥道人竟然浑身一震,脸上的神情复杂到难以形容,以至于接下来的一切,连韩文悦都看的出,他根本没有认真去听。
等到韩文悦讲完,青冥道人深吸口气,沉吟了好一会,这才道:“这个慧真,我认识。”
韩文悦一怔,急道:“什么?”
青冥道人忽然苦笑起来,他原本就是一脸苦相,此时看起来表情更是难以形容“他曾被誉为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人物,据说年纪轻轻,对于佛法的理解就达到了上体天听的境界。”
韩文悦一脸的古怪表情“我记得,您说过您是明朝末年……”
“没错。”
青冥道人打断了韩文悦的话“我说的正是,在当时,我就认识他了。”
韩文悦呆了好一会,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明朝末年,到至今是300多年,就算去掉80年,也有二百多年,那就意味着,这个慧真至少活了二百多岁。
法藏和尚忽然摸了摸鼻子,笑道:“这个慧真,俺也见过,还和他打过一架。”
韩文悦忽然间觉得仿佛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用询问的眼光望向两人。
哪知两人却都不再说话了,低着头似乎在沉思什么,就连一向爱闹的法藏和尚都安静下来。好半天,青冥道人才叹了口气“文悦,我觉得,假如能够找出这个慧真,或许便能弄清我和法藏无法成仙也无法转世的原因了。”
韩文悦怔了半晌,道:“两位前辈究竟和他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两人又是一阵沉默,呆了好一会,法藏才道:“牛鼻子,你先说吧。”
青冥道人点了点头,又摇摇头,似是拿不定主意,叹了口气“说来话长,怕不是一时半会说的清的,其实我并未完全明白,可能需要一段时间好好梳理一下。”
法藏接话道:“会不会是韩小子说的那个袁穹?那家伙神通广大,武功也高的离谱,只怕有几分相似吧?”
青冥道人呆了下,看了看韩文悦,韩文悦会意,急忙把袁穹的外形细细描述一遍,心里也不禁踌躇,万一袁穹真就是那个慧真,要怎么办?一来打是打不赢他,二来就算有办法,又如何下的了手?
好在青冥道人和法藏听完后同时摇头,这才让韩文悦松了口气。
法藏又道:“你在黄泉路上和泰山山道上遇到的那两个老人的样貌,也说一说。”
韩文悦略略回忆了下,又把张亮和那神秘老人的样子说了一遍。
法藏和青冥道人对视一眼,同时摇了摇头。
青冥道人沉吟道:“我看不如这样,你晚上不是有事要做么?你先去做,我和和尚将这些旧事好好交流一下,看能否想到些什么,等到有了结论再同你说。”
韩文悦也觉得这样猜测毫无办法,只得答应。
青冥道人叹了口气“我二人虽有一身武艺法术,却没了肉身,在你身体中也只不过是个住客,帮不得半点忙,这却苦了你了。”
韩文悦忙道:“我也在两位前辈的指教之下进步了不少。”
青冥道人苦笑,法藏插话道:“韩小子心地极好,你又和他多客气什么。”
青冥道人白眼一翻,怒道:“你这和尚真是不知好歹,得了便宜还卖乖。”
韩文悦知道这两人一争起来又要打架,虽说没了肉身,但好斗的性子却是未减半点,也懒得劝阻,笑道:“那我告辞了。”
青冥道人答应一声,法藏却是连连摆手道:“快走快走,俺要和这牛鼻子先打上一架再说,这里就两个人,可闷坏了。”
韩文悦一笑,接着凝神静心,缓缓从意识中恢复过来。
刚一睁眼,便见到袁穹正站在自己面前,一脸的疑惑。
韩文悦怔道:“袁前辈,怎么了?”
袁穹道:“老夫知你斩妖除魔无数,却怎得自己也着了恶鬼的道?”
韩文悦又是一怔,却没反应过来“什么?”
袁穹扬了扬眉“难不成你自己还未发现?你体内尚有两个魂魄,怕是游灵一类吧。”
韩文悦心中大骇,自己体内有两个魂魄这件事,连师父道真子都看不出来,还是自己说的,哪知青冥和法藏刚刚出关,便被袁穹察觉到了,虽然说袁穹本事之大,他早已有了概念,但像这样玄之又玄的事,仍然令他呆住了。
袁穹只道是韩文悦心中吃惊害怕,笑道:“你也不必慌张,有老夫在此,只要略施小技便可将它们除去。”
韩文悦一惊,急道:“不!袁前辈你误会了,不是你想的那样。”
袁穹刚伸出手去,闻言不由得一愣,恰在这时,张鳞也走了过来,替韩文悦分辩几句。
袁穹奇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韩文悦不由得一阵苦笑,只得把少年时的事重又讲述一遍。
原来,韩文悦年少时,父母出车祸去世,自那时起,他便发觉自己的体内多了两个“人”。
那是极怪异的一种感觉,在他独处的时候,会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像是在争论些什么,但又听不清楚。
小韩文悦又惊又怕,再加上刚失去至亲的悲苦,心中完全没了主意,只得去找自己的亲叔叔H国华帮忙。
H国华当时刚刚接手家族企业,以前他哥哥做的事,全部都落在他肩上,忙的焦头烂额,倒也并非不关心自己的侄子,但事情实在太多,哪还有时间理会这些?只是温言安慰小文悦几句,要他多休息不要胡思乱想,也就罢了。
小文悦也只道是自己胡思乱想,便听从叔叔的话,回家休息。哪知这种怪现象却越来越严重,而且往往是快睡着时朦胧间听的最清楚,正是两个人在说着什么,还夹杂着争吵。如此这般,不过几天工夫,把他折腾的憔悴不堪,无奈之下,只得去找本。
本当即安排了一位伦敦最有名的心理医生为他治疗,经过问诊,医生认为是幻听现象,可能是精神衰弱造成的,又列举了一些例子为他宽心,接着开了一些有镇静作用的药物,要他按时服用。
药效很好,小文悦终于得以睡个好觉,但好景不长,两天之后,那争吵的声音便再次出现。
小文悦实在无奈,索性也不再管它,一个偶然的机会,才和师父徐东旭提起。
徐东旭是武当派俗家弟子,远渡重洋来到英国,偶然结识了韩文悦,便开始教他武艺。听了小文悦所说,便要他在静坐时意沉心底,看能否治疗。
小文悦当时习武不久,做到心无杂念已是极不容易了,更何况这种纯以意动的境界?也真亏得他悟性极高,不过几天工夫,已勉强可以做到,同时这么一来,也为他日后修习道法真元打下了基础。
小文悦实在没想到,在自己意识深处,竟有这样一个地方,那是两座山,各有一座庙一座道观,分别住着一个道士和一个和尚,忽然间觉得好奇有趣,原来的恐惧之心也去了不少。
据那和尚和道士所说,他们分别是清朝和明朝时候的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死后不能投胎转世,辗转几百年之久,才莫明其妙的到了韩文悦身体中。
说这番话时,两人不知怎得又争执起来,随即动手大打一架,这两人武功之高当真是匪夷所思,直打的天昏地暗,看的小文悦目瞪口呆。
这样一来,小文悦再也不怕恍惚间有人说话了,反倒觉得这两人性子直率,他原本就朋友不多,再加上父母去世,内心中极渴望有个玩伴,年龄倒可以忽略不计。于是,他几乎每次练功完毕,都会进入这意识空间中听两人吵闹,看两人打架,性格越来越开朗,对于武术的见闻也越来越广博。
那一僧一道知道他也在学习武艺,竟然毫不藏私,争相把自己得意功夫传授给他,比如那套奔雷三十六式,便是那道人传给他的。
渐渐的,小文悦也发现,这两人和传说的鬼上身完全不同,根本不能干涉他的任何行动,说白了,就如同是两个世界的人,能够和他们交流的,也只有自己而已,如此原有的一分恐惧也去了个干净,只把两人当作朋友也就是了。
直到后来,他开始除魔的历程,其实内心之中,也很希望籍此找到两人为何不能转生的原因,来帮助他们摆脱这种看似永恒实际无奈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