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鳞见韩文悦仿佛精神有些恍惚,关切道:“文悦,你怎么了?是不是中午的时候着凉了?”
韩文悦怔了怔,随意支吾了几句。
事实上他也不明白刚才的一切应不应该告诉张鳞二人。
坦白说,袁穹的实力已经称的上是深不可测了,不过韩文悦感觉,这个老人的能力更让人看不透。创造空间,光是这样的能力,连听都没听说过。
不过韩文悦不愿意说出来却也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老人的一番话,话不多,但头一次在他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波澜。
那是在韩文悦被点倒之后听到的一番话。
老人见韩文悦的目光仍然充满了仇恨,一笑,站起身走到悬崖边上“对于曾经发生的事,我只能表示小小的歉意。”
“小小的歉意?”
韩文悦一边冷笑,一边把内力往被封住的三个穴道处冲击了几次,竟然纹丝不动,足以看出那黑衣人比自己的内力胜出甚多了“你杀了那么多人,就只是一句小小的歉意?”
“不然又能如何?”
老人迈步跨出悬崖,竟然悬停在空中“假如他们不死,你现在还有命活在这里么?”
韩文悦一愣,但随即找到对方言语中的破绽“假如不是你提前已经安排好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话一出口,韩文悦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这老人看样子不过70多岁,怎么可能在两百多年前便设下这样的陷阱。
老人微微一笑,也没有过多的在这问题上纠缠,反问道:“你们到哪里去做什么?”
“取剑。”
“那我的下属也是去取剑,为何不能安排?”
韩文悦冷笑一声“一正一邪,我们取剑是为了镇压妖魔,你们取剑是图谋不轨,这还有什么可争论的?”
“你怎么知道我们拿剑就一定是图谋不轨?”
老人继续反问。
“这还用问?”
韩文悦恐怕自打出生以来,头一次对上了年纪的人如此态度“你们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还冒充正义的不成?恬不知耻!”
老人也不动怒,反倒呵呵笑了起来。令韩文悦惊讶的是,那个看起来明显是他的属下的黑衣男子也没有任何愤怒的表示。
“那好,我想请问,历朝皇帝哪个不是杀的血流成河,可有人说过他们是邪恶的么?”
“那不同,推翻旧的统治代表大多数人的愿望,怎么能和你这样的滥杀无辜相提并论?”
韩文悦抗声道。
老人摸摸下巴,一副好笑的表情“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所做的事不是大多数人的愿望?”
韩文悦冷哼一声,转过头去,暗骂这老头不讲道理。
“你别动气。”
老人边在半空中踱着步,边笑道:“你不妨仔细想想我的话,我了解你,你却根本不了解我,你想想我的话是不是无理取闹?”
韩文悦沉吟半晌,明知对方是谬论,一时间竟也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只得又冷哼一声。他平素就爱思考,其实此时若是换个人,比如云帆那种一根筋认死理的家伙,恐怕根本听不进去对方的说法,但恰恰是爱思考的韩文悦,拿这样的理由当真没有办法。
“年轻人,你认为你们代表的便是正义么?”
老人也不待韩文悦回答,又问道。
“当然!”
韩文悦不假思索。
“好,那你告诉我,什么是正义?”
这下可真真把韩文悦问住了,正义这个词,非常的抽象,每个人都有对于它的理解,但谁又能说的出,什么是真正的正义?
老人似乎料到韩文悦回答不来,笑了笑,冲黑衣人做了个手势。
黑衣人不言声,伸手把韩文悦扶起,轻放到那张空椅子上。
韩文悦刚一坐下,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穴道已经被解开了。此时,他已恢复了理智,本想再动手,但自知绝伤不到那老人,况且刚才的谈话反倒让自己成为没理的一方,现在出手恐怕说不过去。当然,这是他自己这么认为。
“我说过,我安排这次会面是因为对你感兴趣,因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老人的身体轻飘飘飞起,接着落在另一张椅子上“像你我这类人,在做事的时候,都会有自己的一种原则,当违背这种原则时,无论有再大的好处,也不会去做。”
韩文悦仍不说话,但暗暗思量,自己确实是这样一种人。
“这世上没有绝对的正义,当然也没有绝对的邪恶。”
老人仍然继续刚才的话题,仿佛感慨什么一般,语气略有些沉重“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却有几个人能真正懂得它的含义?”
韩文悦心里仍不痛快,冷笑道:“照你这么说,岂不是连杀人犯都情有可原?”
“你是学道的,那么你是否认为万物有灵?”
老人又反问道。
“是。”
韩文悦干脆的回答。
“当你看到一只老虎袭击人的时候,你会不会出手杀掉它?”
韩文悦已经隐隐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但仍然回答:“会。”
“你很坦率。”
老人笑着倒了杯茶,推到韩文悦面前“那么对于被救的那个人来说,你无疑代表正义,但对于老虎来说,你是邪恶的。”
韩文悦刚想反驳,这才想起那句万物有灵,不由得又沉默了。
“同样的道理,我的属下去取剑,你们也是,你们认为我的属下是邪恶的,势必要除掉它,再不济也要利用一些手段镇住它,那么对于它来说,你们又何尝不是邪恶的?”
韩文悦这才恍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这才算是把自己给套进去了,不过老人说的确实有一定道理,只是看你怎么去理解罢了。
“这世上有很多人和势力说自己代表正义,实际上不过是一句虚言罢了,甚至于这世上是否有真正的正义都值得怀疑。”
老人站起身,叹了口气。
韩文悦沉默,琢磨着老人的话。他并没察觉到,自己那想要报仇的念头已经渐渐模糊了。
“这次同你的会面让我很高兴,事实上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你比我预料中的还要出色。”
老人感慨着站起身“我相信我们很快就有再见的一天。”
韩文悦见他要走,忽的站起身,手重又搭上剑柄“你……”
老人扑哧一笑“这样吧,在我和你下次见面的这段时间,你大可以好好想想,下次我会一个人来。假如到时你仍有报仇的念头,再杀我不迟。”
韩文悦刚一犹豫,眼前景物又变的模糊起来,等到再次转为清晰时,已经回到那条山间的小道上。道旁,云帆和张鳞仍在熟睡。
刚才的情景自然绝不会是梦,但这事却也未免奇妙的过了头。
韩文悦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事讲给两人听,自然也就没了旅游的兴致,露出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也难怪会被细心的张鳞发现。
几乎一下午的时间,韩文悦都在思考,最终还是决定暂时不告诉张鳞二人。原因其实就是老人的那一番话。
人爱思考不是一件坏事,但过度的思考就很容易把自己置于一个理不清头绪的境地。无疑,目前的韩文悦就是这样。
云帆粗线条,并没有察觉到韩文悦的异常。张鳞则是认为韩文悦又想起不愉快的事,此时再多说什么也没什么帮助,最好的办法自然是等着韩文悦自己想开,因此当下也没有再多过问。
不过这么一来,三人都没了观景的兴致,凑合着晃悠了一下午,等到天色发暗的时候找了座道观投宿。
道观是张鳞负责找的,几年前他曾和师傅来过这里,说来都是龙门一派,颇有渊源,观里的道人二话不说,便给三人安排了食宿。
原本登山就是极辛苦的一项运动,再加上道观中也没有电视之类的用于消遣的物事,晚饭后,云帆率先倒头便睡,张鳞也支持不住了,只同韩文悦随口聊了几句也睡了过去。
韩文悦却是再次失眠,这一夜他想了很多,直到东方隐隐发白,才迷糊了一会。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略收拾了下,便前往玉皇顶三清观,那是和道真子约好的会面地点。
道真子两天前就已经到了,随他来的除了几个已出家的弟子,便是乘风凌云两人。不过最令韩文悦意外的,却是杰克也来了。
皮肤黝黑的杰克身着黑色的练功服,更显得漆黑一团,在众道人中十分抢眼。难得的是表情竟然异常严肃,让韩文悦好一阵笑,心情也稍稍明朗了些。
快中午的时候,各派宗师包括佛道俗家并大小弟子已经来的七七八八,张鳞的恩师灵玄子和云帆的师傅多吉作为德高望重的人物,也在邀请之列,两个老头见了各自的弟子,自有一番问寒问暖。
明天,便是三年一度的内三堂比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