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德尼罗家的人都是些?有感情的怪物,那结果就简单了,那样,他们便不必为了杀戮亲族而感到负累,不必在每个夜晚念及逝者的容颜,不必为了家族荣耀而呕心沥血,不必为了国家抛头颅洒热血,更加不必被一个诅咒囚禁了两千年。
诺尔古如此、科林殿下如此,连从尸山血河中走?的帕西瓦王也是如此,他们都摆脱不了生而为人的天性,以及那份血浓于水的情怀,尽管,他们才是凶手,他们才是弑亲之人。
三亲王麦克斯同样不能摆脱这种矛盾,如果说这个世界上真的还有情圣,那麦克斯便是当之无愧的人选,诺尔古依然清晰的记得,四年前,三亲王在回忆那段往事时的情景……。
三亲王比骷髅还要狰狞的脸颊,泛起了一丝僵硬的笑意,灰暗的皮肤,也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竟然使得恐怖无比的形貌也变得柔和起?。
“铛……”神恩堂悠扬浑厚的钟声回荡在开阔的城市广场,无数高原白鸽,随着钟声,展开洁白的羽翼飞向蓝天。
麦克斯王子并不相信神灵之说,但在这个清新的阿尔布莱特黎明,他却仿佛书到了感召,?到了神在世间的传道之地“神恩堂”
他欣赏着精美绝伦的壁画,聆听着神圣安详的赞美诗,脸上,也写满了虔诚与向往,但他的欣赏,并非为了画家绘制的远古传说,他的专注聆听,也并非是想让圣音洗涤自己的心灵,这一切,只为那个在人海中偶尔回眸的女子,那个圣洁高雅恍如仙女的女修士。
正是那人海中的惊鸿一瞥,让麦克斯受到了感召,他一路尾随着?到这里,生平第一次接受了圣音的洗礼,而以后的日子,每个清晨,他便会?到这里,静静的,专注的,凝望那个曼妙的身影。
在他的心底,曾无数次幻想过与之相遇相识的情景,但他却不知道,他们的邂逅,完全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麦克斯的狂血病症,在帕西瓦的指导下得到了有效遏制,但这并不是全无条件的,每一次用刀割开自己的皮肉,随着血液的大量流失,狂血的自毁威力便会得到缓解,但在同时,也大量消耗了他的生命力,而他的身体又太虚弱,强大的血之诅咒,几乎要将他撕成碎片,让他痛苦不堪,如果要想缓解这种痛苦,他就必须要为自己补充大量血液,根据他的血脉传承特性,能够让他汲取血液的生灵只有三种,暗黑魔族、光明天使族、还有人类。
他?有帕西瓦一样强壮的体魄,更?有他那种杀人饮血依旧谈笑自若的铁石心肠,但人总还是要活着,不是吗?尽管,他可能从此再也不像个人了。
凯恩斯将军是个忠诚的将领,也是个值得托付的忠勇之人,可帕西瓦把为寻找血食的事情交给他,却并不只是因为他值得托付重任那么简单。
其实,即便是要用十万人的生命喂养麦克斯,帕西瓦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在他心里,这还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根本不必指派位高权重的凯恩斯将军?办,一名黑衣铁卫,甚至几个忠诚的士兵,便会做得非常圆满,可帕西瓦却并不那么认为。
他要在自己走下皇位之前,为科林和麦克斯铺平前途的道路,而皇室这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本?就是专门留给心腹们去干的,只要你知道了这些,干了这些,那你便再也逃脱不了干系,或是为了维护主上而死,或是与皇室共存亡,而让凯恩斯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本身就已经向这位亲信释放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麦克斯?德尼罗将会是日后的阿尔布莱特之王。
凯恩斯将军?有选择的余地,但他还是可以找到从权的办法,从女囚犯中选择麦克斯的血食就是个不错的主意,帕西瓦见凯恩斯接受了命令,细节便也不再过问,只是嘱咐他;麦克斯从小便有洁癖,血食一定要清理干净,不然的话,他可能宁肯自己去死,也不会去碰那些肮脏的死囚。
凯恩斯既想表现忠诚,又想不违背良心,做起事?自然是战战兢兢,每次在女囚中甄选出?的血食,都会被清洗的不染纤尘,甚至还指派魔法大师为其消毒,并同步消除她们的记忆。
这种日子,一晃就是八年了,但麦克斯仍然不能习惯这种生活,他对那种腥咸的味道厌烦透了,每次想起,都会有忍不住的烦呕,可那种疼痛,却深入了骨髓,撕裂了心肺,即便在平时偶尔念及,他的身体都会因此发冷,而这也是他之所以能够坚持下?的原因。
麦克斯怀着对心中女神的憧憬,再次?到了密室,原本的好心情也快速黯淡下?,看着凸起的被子,想象被子下的如同牛羊一样的躯体,他就忍不住想呕吐,他从不去看那些女人的脸,因为,在这里,她们仅仅是他维持生命的食物。
麦克斯低着头走到床前,机械的拿起银刀,对准了那女人的手腕。
“你要杀了我吗?”
突如其?的问话让麦克斯大吃一惊,他快速后退,并迅速在周围布下精神力结界,警惕的望向床上的女人。
她坐起身,轻薄的被子也随之缓缓滑落下?,露出她曼妙无比的身体,麦克斯王子的心,像被巨锤敲响的战鼓,剧烈的跳动着。
她的身体,像温润的奶油,柔和而甜美,但这并不足以的打动麦克斯王子的心,真正让麦克斯王子感到震惊的,是她那张绝美的脸。
这正是他魂牵梦绕的容颜啊!可现在,却出现在了他的餐桌上,这怎么能不让麦克斯感到震惊呢?麦克斯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她黑色的眼睛,以及黑色的头发,就是最好的答案。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在这里,?有人会伤害你了!”麦克斯的话有些激动。
“我不害怕,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想到,会是这种死法!”黑发少女的语气很平淡,完全不像一个即将面对死亡的羔羊。
麦克斯闻言连连摆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里,正拿着一把明晃晃的银刀,他连忙扔掉银刀,焦急的说道:“你别误会,我?有要伤害你的企图,即便伤害我自己,我也绝不会伤害你的……!”
麦克斯的惶恐以及诚恳的解释,渐渐发生了效力,而欣喜若狂的三王子,为了将事情解释清楚,不但将自己对她的爱慕一吐为快,竟然还不顾他曾对帕西瓦发下的誓言,将他为什么会这样的由?也和盘托出。
或许是被麦克斯的诚实与爱意所打动,黑发少女也开始讲述起了她的身世。
当冬日午夜的钟声敲响,神恩堂的大门,也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以下的故事,千篇一律,根本?有值得讲述的地方,无非是圣徒们发现了一个婴儿之类的庸俗套路,可麦克斯王子却神情专注的聆听着,一如他在神恩堂里接受圣训。
在这个故事里,唯一值得一提的是,主教的慈悲并?有因为种族差异而有所减少,他把这个魔族的孩子留了下?,起名“艾米丽”,并要他从小接受圣训,在主教大人的心里,这个世间,本?也?有什么不能被神恩感化的种族,而他的这个想法,在这个孩子身上则得到了深刻的印证。
她本该在神恩的沐浴下结束传经布道的一生,但她还是被发现了,而无意中发现她的那个人,却是个被人追杀到无路可逃的少年。
那个慌张的少年,从天窗顶上掉了下?,就落在她沐浴的池子里,然后,便愣愣的望着她,直到被一个威武的将军带走,而她,自然也被关押起?,原本她应该被烧死在城市广场,但一觉醒?,她却出现在了这里。
她还记得那些魔法大师试图修改她的记忆,但他们并不知道,她的记忆,是深印在灵魂深处的不朽印记,是只有死亡才能使其终止的灵思。
这其中的故事太漫长,漫长的让人无从讲述,所幸,麦克斯是个绝好的听众,更是个尽职的庇护者,而此时,他已经是个十八岁的少年了,他们之间并?有多少相处的日子,他便随着帕西瓦进入了金盾之城,可当他回?的时候,他却发现,家里少了那个让他朝思暮想的人儿。
麦克斯日夜守在神恩堂的角落里,因为他知道,艾米丽绝不会放弃他的信仰,即便是在王子府期间,她仍会在自己的的陪同下到这里礼拜。
麦克斯猜测的不错,但结果却让他丧失了理智,陪同艾丽前?礼拜的人,正是他的亲弟弟凯文德?尼罗,而这,也正是凯文差点被他杀了的原因。
事情并?有就此结束,一贯温和的凯文王子即便经历了死亡的考验,在艾米丽的问?上依然寸步不让,而艾米丽显然也对他情深意重,这让本已失去理智的麦克斯更加愤怒了,竟然将艾米丽劫持出?,还连夜潜入深山,试图逃离帝都,但他忘了,他的身体状况最不能缺少的是什么?
深山里?有人烟,唯一可以作为食物的人,便是身边的艾米丽,他只能咬着牙,忍着非人能忍受的痛苦继续逃亡,可惜的是,在这个世间,还?有人能逃过黑衣铁卫的追踪。
凯恩斯将军见到麦克斯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了,而艾米丽则将自己的手腕割开,用自己的鲜血喂食麦克斯……。
“放了她,要她走,以后我的命都是你的!”
这是麦克斯见到凯恩斯将军的第一句话,凯恩斯将军不能违抗皇命,但抓魔族女人却并不是他的使命,而且,他也不想要麦克斯王子的命,因为,这个债他还不起,自从见到帕西瓦王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这是个比万载精金魂还要坚强的家族,这是一个比千年空银魄更有韧性的国家,在他的心里,确实有着对皇室的不满,但更多的,还是无尽的忠诚,所以,凯恩斯将军虽然?有放走艾米丽,却也并?有抓她,就当她是个透明人一样,将她留在了深山。
经此一事,麦克斯的身体状况更是一落千丈,及至多年以后,科林殿下才终于做出了一个历史性的决定,让二十五岁的凯文亲王赶赴帝国金盾之城,而前?引领的,仍是帕西瓦。
老天对人们的嘲弄是无情的,它的讽刺,可能为一个时代留下不可磨灭的划痕,这一次,也同样不例外。
当凯文亲王领命剿匪时,却意外的发现了曾经的恋人,十多年野人一样的生活,并?有消磨掉她的美丽,却增添了太多的忧郁与凄凉。
贼寇们不敢靠近这里,是因为她的一头黑发,还有那双漆黑闪亮的眼睛,而凯文亲王却在无数个夜晚梦见她的身影,在他的心里,那双眼睛里只有情意,那头黑发,也正是他的思念与牵挂。
沉寂了十多年的感情一旦爆发,便再也不可遏制,而且,这两人根本也?有控制的念头,可当他们再次返回帝都时,三亲王麦克斯的病情也再度恶化了,最后,竟然惊动了隐退的帕西瓦。
此后不久,艾米丽便离开了凯文,再次回到了麦克斯身边,同年,便生下了玛斯卡尔,凯文亲王则被流放到了极地。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鲜血
“我检查过麦克斯的身体,以他当时的身体状况而言,不太可能再有孩子,所以,你说玛斯卡尔是麦克斯的养子我并不感到奇怪,但养子会有我德尼罗家的血脉吗?”帕西瓦对诺尔古提出了问?。
诺尔古的神情有些尴尬,略作沉吟后回答道:“玛斯卡尔确实是德尼罗家的血脉,因为,他是我父亲与艾米丽的孩子,也就是说,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这也是我当时放过他的另一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