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切特的相貌异常狰狞可怖,出生即被父母遗弃于荒野之中,但冥冥之中,万物生杀自有定律,茫茫尘世之中,也不仅仅只有骯脏与丑陋,苍天有情,红尘有爱,人性的光辉又岂能被彻底抹杀。
正是在这人性光辉的照耀下,帕切特才没有最终成为野狼的晚餐,救他的,是边远之地的一位看坟人,一个相貌丑陋无比的中年。
看坟人的话不多,总是在长久的沉默和酒精中,度过坟地与灵棚的灰暗时光,帕切特三岁时还不会说话,看坟人的沉默不无关系。
他与这位看坟人一样,白天在脸上蒙上黑布才能出去,不然就会被视为妖魔鬼怪,歧视憎恶的眼光受得多了也就不以为意了。
帕切特五岁时开口说话,没想到,他降临人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向看坟人要酒喝。
看坟人开心的笑道︰“看来你也与我一样,看到了这世间的烦恼无边,只有心思宁静才可以跨越这纷繁沧桑,你如果是真的想喝酒,就自己来拿吧!”
从这天开始,帕切特便时常与看坟人面对各种各样的尸体饮酒谈心。
看坟人对世间事自有其独特的观点与见解,其学问之渊博,有如没有崖际的浩瀚大海,但帕切特最感兴趣的却是武技,而看坟人的武技则更加独特,他所精通的斗气,竟然是大陆上极少出现的“死神斗杀气”
这种神佑大陆上,最为神秘,也最为不可测度的斗气,具有著强大的攻击能力和不可思议的坚强防御,但同时,其修炼之艰难,也远远不是其他的修炼方法所能比拟的,而帕切特这个相貌凶恶到没有边的孩子,对这种斗气的理解,竟然达到了举一反三的程度,这不由得让以为他会知难而退的看坟人惊嘆不已,而在惊嘆之余,也不免欣喜若狂。
这种斗气修炼毕竟是太艰难了,事实上,这种高难度技艺连上手都异常艰难,更不要说能将他修炼到极致了!而帕切特在这一技艺上所展现出的才能,则是万人中那不过十指之数的极少数。
看坟人早已经将他当作自己的亲生儿子,对他自然是倾心传授,而帕切特也不负所望,在三十岁时,已经将看坟人的武技和死神斗杀气修炼到了高原境界,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这种情况,意味著他将会离开与他相依为命的父亲,投身军旅,在战事和杀戮中,进一步推进自己的修行进境。
圣凯瑟是个战乱颇多的国家,好战是他深入骨髓的天性,是他永远也不能戒除的毒癮,而对于帕切特来说,这样的军队却是一个绝好的去处。
军人当然也是人,有人的地方自然会有世俗的见解,但帕切特对此毫不在意,他只将这些嘲笑他的人,看成一具具早晚都会腐烂发臭的尸体,并把那些辱骂和嘲讽的语言,全部当作屁处理掉也就是了。
帕切特是大度的宽容的,但当侮辱和嘲笑蔓延到来探望他的父亲时,他的大度和宽容便开始转变了模样。
人们的底限一旦被突破,所产生的力量是非常惊人的,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意识到这一点!为此,那些敢于嘲笑他父亲的人们,付出了沉重代价。
暴怒的帕切特,在一天之内,向他的战友和上司,连续下了四十多封挑战书,并在当天就签下生死状,在数千人的见证之下,将四十多名战友和上司全部重伤当场。
这种伤痛,要是以普通的斗气发挥出来,休息几个月也就没事了,但他用的却偏偏是死神斗杀气,重伤的四十余人被折磨得死去活来痛苦无比。
这种行为,激起了所有官兵的愤慨,领军将领对他更是心怀戒惧,所以,他的下场自然不会很好。
战争时期挑动内乱的罪名,足以让他的脑袋搬家十次了,但上天赐给了他一位好父亲,那相貌丑陋的看坟人,正是为圣凯瑟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死神斗杀军”主帅,十年前圣凯瑟帝国的“斗杀大将军”,“德赛恩·凯奇”
他的征战历程一直被军事界奉为神话,就连当时与他齐名的凯恩斯将军,也对其战略战术的应用颇为嘆服,老将军私下里常对好友感嘆道︰“德赛恩·凯奇是不可多得军事天才,如果身在我国与我并肩征战,我帝国不但能够一统北地,就是剑指中原也绝非妄想!”
德赛恩将军的到访,让圣凯瑟皇帝欣喜若狂,此时,正是与阿尔布莱特交战的紧要关头,要是能得到这位斗杀大将军的相助,再加上帝国经营百年的战略,一举剿灭阿尔布莱特远征军绝非难事,而德赛恩将军也对此表达出了足够的热情,但就在当日傍晚,德赛恩将军却携带已经获释的帕切特,连夜逃出帝都。
事后,当帕切特询问德赛恩将军为何如此时,老将军不无感慨的回应道︰“我家本来就生活在阿尔布莱特与圣凯瑟的交界处,父亲是阿尔布莱特人,而母亲却是圣凯瑟人,自己因为当年一心想要建功立业,并将死神斗杀气修炼到极致,才会投身最为好战的圣凯瑟军队,后来,自己身经百战功勛累累,但帝国皇帝却因为我武勛太盛,对我颇为疑忌,并将我赋予闲职,我一怒之下,才离开圣凯瑟,但我的死神斗杀气却远远没有修练到极致,我也不想将我一生追求的理想付诸东流,才会返回家乡与死人为伴,没想到却遇见了你,本来,我也并非斤斤计较的匹夫,帝国大事当前,本该以国事为重,重新领军抗击外辱,也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可惜的是,与圣凯瑟开战的,却是我另一个祖国,这又让我如何取舍,只能两不相帮了!”
帕切特闻言,不禁慨然说道︰“我也是您老在边境线上捡来的,这两个国家交战我也是难以取舍,而这政治权势的争斗我更是搞不明白,我看,我们父子还是回家喝酒聊天去吧!”
老将军闻言笑著说道︰“你有如此高强的本领,就是想要过平凡人的日子也不太可能,此次战斗,没有我相助,圣凯瑟很可能会遭到灭国的危机,因为,圣凯瑟的国力虽然强大,但皇室与贵族,却早已经沉迷于淫奢安逸,从古至今,贫贱奋发,淫奢误国,现在的圣凯瑟帝国,早已不復当年的勇猛强悍了,说到这里,我倒可以给你说一个既有趣,又发人深省的故事!”
老将军语声略顿,然后继续说道︰“想当年,我千里南行,却迷路于平原之中,于是,便到一个帐篷去问路,当时,正是冬去春来之际,强壮的牧民都去寻找肥美的畜牧之地,家中只有一位年近九十的老婆婆,而且,这位老婆婆的双腿,早已让艰苦生活剥夺了行走的权利,老婆婆告诉我,想要走出这片平原,没有人带领是不行的,所以,她决定亲自领我走出这片平原,我当时,只是当这位善良的老婆婆在说笑话,因为她的腿根本就不能行走,但老婆婆却很认真,她对我说,只要你能把我放在马上,我就可以带领你走出这片千里草原,因为马背才是我最安全的家啊!她说的果然不错,在马上,她远比躺在床上更加安稳,由此可见,当时的圣凯瑟帝国的人民是何等强悍,而这次我到帝都,却发现很多贵族大员却连马也不会骑了!”
帕切特听完老将军的话,不由得带著深思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又带著一丝不解问道︰“我在圣凯瑟的军队里也待了有一段时间了,发现这些士兵还是很棒的,勇猛善战,敢于拚杀,军纪也颇为严明,到不似父亲所说的一样软弱无能!”
老将军闻言,大笑著回答道︰“问题不在于士兵是否勇猛,而是在于这支军队是否具有灵魂与信念,而能够给予军队这些品质的,只有非常卓越的将领才能够做到,但圣凯瑟帝国现在缺的,正是这样的将领啊!”
帕切特闻言,略作思考后说道︰“父亲的意思是说,圣凯瑟必败,而我又不能安心过平凡人的生活,难道,我的前途会在阿尔布莱特帝国吗?”
老将军轻轻点头,然后,不无感慨地说道︰“与圣凯瑟相比,阿尔布莱特君臣确实更加具有一统北地的可能,且不说本次战略部署如何,光是能够调动一万名极地勇士,就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再说,那科林陛下忍狠兼备,目光长远,而那凯文亲王在国家的综合治理方面更是才能卓越,军事上,又有号称北地第一人的凯恩斯将军主持,但最让我注意的,却是阿尔布莱特的王子,那个能够调遣极地勇士的少年,那个敢于承担杀戮血亲之罪的神子,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孩子很可能会在将来成为一代霸主,你要是能为他效力,必定可以一展你生平报復!”
帕切特闻言,颇为疑惑的问道︰“父亲怎能如此肯定,那个被刺杀吓得重病不起的王子,会在以后有那么巨大的成就呢?”
老将军摇头轻笑,闭口不言。
帕切特继续道︰“父亲难道不与我一起去吗?”
老将军轻笑依然,淡淡地回答道︰“当然是你自己去,至于我,如果那个王子真的像我所预料的一样,他一定会亲自来请我的!”
老将军所料不差,自己的拜访,没有遭到冷遇,狰狞凶恶的相貌,也没有引起那位王子殿下的反感,在长时间的交谈和简单的考核后,这位王子就亲自将自己送往军营,让自己担任了军中偏将。
在以后的一段时间,王子殿下曾经多次视察自己的工作,对自己的成绩也予以了肯定,还多次通报全军嘉奖,由于王子殿下的赏识,军营中再也没有人敢耻笑他了。
光是这一点,诺尔古便已经赢得了帕切特充满感激的真心尊重,对于嘲笑与歧视,说是不在意,除了自己比较看得开,心胸比较豁达之外,更多的还是对现实的无奈,即便你有通天彻底的才能,也终究不能堵住悠悠众口不是吗。
而诺尔古则更加出乎意外的在不久之后,将他调往位于雪域林海中的秘密基地,到了这里的帕切特发现,这里面的人,竟然都是帝国和极地最顶尖的人才,而他,却成为了连这些顶尖人才都羡慕向往的皇家狮鷲骑士,而见惯了极地豪勇之士的人们,对他的相貌更是毫不在意。
在这里,帕切特终于感受到,作为一个普通人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情!在这里,他还找到了那一份丢失了三十多年的尊严,而他的父亲,则在诺尔古的一次外出后,被请回了林海基地并被奉为上宾,诺尔古对老将军更是持弟子之礼尊敬无比。
老将军在一次酒后,对帕切特颇为感慨的笑著说道︰“我是个没有国家的人,圣凯瑟对我不公,我便以相同的方式对他,而诺尔古殿下以国士之礼待我,我自然也要以国士之礼相报,不管以后这片大陆上如何风起云涌,我都将坦然面对,但你却是我唯一的亲人,是我最不能割舍的儿子,将你也推进这战火硝烟之中,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帕切特闻言,神情郑重的回答道︰“父亲勇烈过人,为当世豪杰,身为您的儿子,我自然也不能看轻了自己,而我自从追随王子殿下,便体验到了人生诸多精彩,使我得以重拾尊严,人生价值也得以体现,我的生活开始充满了色彩,我也不图什么荣华富贵,只求这一生能轰轰烈烈,无愧于天地神灵,无愧于父亲勇烈忠义之名!”
帕切特的伤势不轻,在他越级发挥死神斗杀气时,浑身的防御已经相当薄弱,身体也极其虚弱,再遭到奇恩特将军的濒死反击,自然是伤上加伤,但在深沉的昏迷中,帕切特狰狞凶恶的脸上,却泛起一丝安恬的笑意,嘴里轻轻的念道︰“国士之礼待我,国士之礼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