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千刀冷笑着看了看梁超,又看了看惊魂不定的常仲英,梁超想要说话,却突地眼一花,商千刀已是不见了!
满天飞起的血雨间杂着残肢断体肠子肝肺,天上冷冷地冷风在冷冷地吹着,虽有明耀的阳光,这巡抚私园的正门口大街上却分明是鬼域冥界!
大年初一这天原来真特么的是大年初一哪!
就在这天晚上,常仲英从巡抚衙门赴宴回来,离了还有两三条街,前卫的侍从就见了那巡抚的私园冒起了火光,火头虽是才起,却瞬间整个大宅子全都着了火!
常仲英听得手下人报信,掀开轿帘看着冲天而起的大火,反倒沉住了气:“蓝勤,你快些去看看是怎的回事,留守的人在做什么。”
一个人应了声,从马背上跃起,到了绸缎庄的房顶,直直地向了私园掠去,里面已是有人出来救火了,但那火竟是从房顶的瓦面着的,有人提了水跃上去浇,那火反倒更炽,丝毫不曾减弱!
蓝勤大声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蓝大人,有人在房顶上倒了油!”
蓝勤大怒:“凶手倒了这许多的油你们竟没半点知觉,都是死了么?”
常仲英的声音远远传来:“这火既是救不了了,那就叫人都撤出来,不许落下了神机营的一个人,他们可都是钦犯!本官还在回朝复旨呢!”
远夜里传来了有气无力的话声:“那么可真是对你不住了,神机营的人我全都杀了,不过总算把他们的尸首留了给你,只怕你活不到回京了。大老爷你远道而来,小人商千刀无以为敬,区区一把火,给老爷你老人家烤烤了取暖驱驱这雪天寒气。”
常仲英一下就听出了商千刀的声音,脸色一变,且不说了商千刀一身高绝天下的武功,便是只一个小小的寻常小贼,在这夜里也不大可能拿得到,常仲英冷哼了一声。
济南城里更鼓楼上传来了三声更点,大年初一这一天总他妈妈的过去了。
状元牌坊那条街也传来了“梆梆梆”三声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十二灭门
大年初二,王从善四五个月来一直都是绷得神经极紧,好容易过了年,放开了量死命的喝酒,不但跟常仲英喝得从午时到酉初,跟了手下的幕僚书吏亲信又喝,喝了只半个时辰,那些班头又来给老爷拜年,班头们倒是早来了,只是中午起王从善便陪常仲英,他们不敢闯席直进,只能等到常侯爷走了才求家人通报——直到了三更天才刚刚从了酒桌上被了两个丫环扶了想要回房,就听了一个听差急急地跑了来,丫头仆妇们本想要赶他走,那听差惶急地道:“我亲亲的姐姐姑姑奶奶姑奶奶们呀,这可是天大的大事,须要立马禀报巡抚大人,不然这是要掉脑袋的呀!常侯爷住的公馆给人放火烧了!”
那些女人们一个个听得呆了,再不敢拦他,容他到了王从善面前,王从善却酒喝得多了,连他妈是女人的天是在头上的都不晓得了,那听差没奈何只得求了那些女侍去拿些醒酒的药来,王从善迷迷糊糊地吃了三个桂圆大的丸子,反倒头一歪:“快些些、些扶老爷我回回回房,回回房!”一下头歪在左面那丫头的肩上打起了鼾!
那听差急得大叫了起来,王从善也实是喝的酒多得太特么的不少了,嘴里一面打呼噜,却一面把了刚吞下的三粒解酒药呕了出来,廊中立时便是一阵难闻的臭气冲鼻而来!
王从善哇哇地吐了一大气却连眼皮都没开一点,慌乱的喧声对他连点屁的影响都没有,听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扶进了内宅,急得脸通红,直是跺脚。
王从善虽是死死地醉睡得像是死了的死猪,但是刚才那一阵喧嚷,已是传到了他老婆那里了,聂氏夫人纵然是个女流,也知道的这事来得实是叫人头痛,便传话出来叫了那听差赶去接了常侯爷到巡抚衙门来,再三要告罪,实是王大人醉得不省人事,非是敢怠慢贵客,一落千丈旦酒醒了便亲自负荆请罪。
那听差瞪了半天的眼,才回过神来,却还是作声不得,又怔了一会,这才出了门。
济南府这夜当值的差人都被叫去了原来的巡抚私园,眼下的钦差公馆帮了救火,但商千刀丢了十几个百两大元宝下午雇的一辆牛车在济南城里转了一个下午,把了卖油炸果子密饯麻花馓枝的几个小贩的油缸油桶油壶油锅里的油全收到了自己大牛车上的两个大木桶里头的时候那牛车的主人都还在看了那个元宝眉开眼笑的喜不自胜呢,到了晚上天冷,除了巡夜的官差之处再无一人出门——若不是商千刀杀了方知府闹得太大,甚至于今天这样的日子竟也敢出来大杀一通,这大年节里本也不必非要查夜的,作贼的也不会在这样的日子出来夜行。
商千刀把牛车停在一个小巷里头,拿了个桶一桶一桶的打了大车上大桶里的油提上那王从善的私园厢房上,细细密密地倒了在瓦面上,那些油顺了瓦向下到檩椽沿着墙流到什物上,司空城手下的人虽是给常仲英的人看了起来,却并未上锁,遇了年节,还派人送了酒菜给他们过年,商千刀只是得了剖月神刀一夜,他那样高的悟性,居然只瞧了当年炼刀人留下的纹路的走向,便瞧出了当时最初炼刀那老人在其中留下的窍要,无论什么事物的道理和道理到了最高至大的时候往往大多是相通的,不但练武人纵是门派不同到最高境界会殊途同归,学文章做手艺总了世上的零零总总各行各业的各式各样事情学业的道理跟了习武虽是各成体系却也无不相通,也大可拿了做这样事的思路和方法用在另一件事上,难只难在融会贯通而已。到得最高境界便可以触类旁通一通百通,内功竟又有了不小的进境,肋下的硬伤虽仍是在,但他倒完了近千斤菜油桐子油在房上时,下面那些神机营的人竟没一个觉出了不对头!
商千刀点倒了门口的几个守卫,里面的人还是只顾了一面喝酒一面发着愁全然无觉!一个人叹了口气:“这是何苦来由?鬼老天怎的一下把了我们这些人见人怕鬼见鬼慌的角色竟就作了阶下囚徒?司空大人倒底是去了哪里了,怎的还不回来?好生怀想当初京里的风光,当真是要打人就伸了屁股,要罚人便乖乖交上银子,你们说这是他妈怎的回事。”
另一人接口道:“只怕司空大人是着了丐帮那帮化子的道了,你想想,张子风选济南的舵主,关神机营的屁事么,司空大人又怎么会亲自到场?若不是那些化子搞鬼,司空大人根本不会去丐帮的!”
一人喝了口酒:“当时好像是听得司空大人要跟张子风商量什么事的,看司空大人那神色,倒像是张子风是我们自己的人一般,并没有什么狐疑呀?反倒是有什么喜事一般模样。”
“莫非是张子风投靠了刘公公?怎的大人不跟我们说?”
“这我倒是想不出来。”
一人冷笑道:“想出了来又怎样?特么的姓刘那狗太监一见事色不对便要拿我们搪刀,居然派了人来收押我们,这才叫人想着可恶!”
“你——”另一个人本想要骂他的,再一想,也不觉了迟疑起来,“这想来是不对头呀?九千岁他老人家机密的事我们可晓得得不少,灭口倒也——也——也、他妈是说得过去的。”
“那又怎样?我们跑得掉么?现在老子们可是钦犯!特么的都是商千刀那王八蛋惹出的这一串子事情,本来在京里头拿讹头敲竹杠,刑讯拷问,何等的威风,出来立功?这回倒好了,爷们儿可当真特么的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不——这他妈真是偷米不成蚀只鸡!妈的商千刀那王八蛋若是这时候敢到老子面前来,老子一口一口咬了他来吃了!”
这人狠瞪着眼正骂得来劲,“妈的商千刀那王八蛋”已是到了他面前,“老子”还没想到自己要“一口一口把他咬下来吃了”,商千刀左手的一根指头点在他的章门穴上,这人身子剧震全身动弹不得了才见了火烛的光影微微地摇晃,商千刀笑了脸看着另一个人,那人刚觉得有敌人到了身后,一转身便一眼认出了商千刀,惊愕得张了口,商千刀已是抄起一根筷子飞出手钉在那人刚按到刀柄的左腕上,那筷子穿透了他腕子竟笃的一响插入木桌半寸,也没有人来得及惊动,眼前轻影如电,一个个身上发麻,怔了怔,商千刀轻松的拍着手,这时打中各人穴道的东西才堕到地上,尽是酒杯筷子鸡腿骨鱼剌花生米之类,根本就连一件像样的暗器都没有,一个个地都被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