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冲天越想越是头痛,忍不住蹲在了地上,忽地想起:“我照顾小毛毛,那时当时我受了重伤,毛大婶救了我,后来大毛也受我连累,被人害死了,所以我才把小毛毛当亲弟弟一样的看待,但那小宝是怎么被易南他们收留,我却一点都不晓得,只是听他们说那小宝是忠臣之后,忠良后人……而曲容儿又是怎样到的反天会?她的事我也必要弄个清楚才是!但我……”向冲天抱紧了头,紧闭着眼,神情痛苦之极,忽地站了起来:“但上官羽叫我找燕大哥问个清楚,还说燕大哥是叶老前辈的弟子,必然不会骗我,那我就找燕大哥问个清楚就是了,当时他跟杀人王说起叶大侠也是为的反天会做的什么事不对,才叫燕大哥加入反天会监制他们的,难道竟真是……”向冲天站起来又蹲下,忽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刮子:“不能再想了,再想只怕我都要疯了,还是找燕大哥问清楚才是!我该做还么还是做好了,先还是要杀了刘谨和商千刀,其他的事都要等真相明白了之后再说也不迟。有燕大哥在,总会有个公道的。”
向冲天一想着反天会几老平日对自己照顾养育栽培,实是用心良苦,再一想想可能自己最最亲爱的师父叔伯们杀死了自己的父母,向冲天揪心锥地发痛。
向冲天心神一乱,加之长时间一直紧张,动用内力也过了渡,纵是铁打的人也撑不下去,再想要做出无事的样子已是不能,两个月来紧绷的神经一下就垮了,他本想要上马去,竟连那马镫那踏不上了。
向冲天一下子摔了下来,倒在草里,全身一点力气都提不起来了。
向冲天也明白自己这是劳累过度了,苦笑着看那黑追风:“老黑呀,这下好玩了,别看老子前几天动手起来是绝顶高手,但若是这时候有人打你主意,纵然不过一些个小混混,只怕我也没法子可想了。要不,你自己回你主人家那里去罢,老子现在真是泥菩萨过江,连自己的命都没法子保得住了。”
那黑追风过来用嘴扯他衣裳,想要拉他起来,向冲天也撑着,却最多不过从地上坐起,竟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向冲天想要抬手拍那马头,却一下子觉得自己平常挺厉害的一双手竟像是被坠了千百斤重物一般,喃喃地道:“完了,这回真的完了。”向冲天用尽了全部力气才低吼了出来:“黑鬼,你特么的快滚回去,这地方天一亮就有人走动,若是打起你主意来,把老子也要害死了。”
那马的右眼又是眨了眨,却动都没动。
向冲天不禁气结,但一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瞪着那黑马。
黑追风忽提起前蹄,一下子把那滚落在草中的酒坛子轻轻踢到向冲天身边,向冲天怔了怔,但气力接不上来,斜倚着一个枯树根,还是瞪着它。
黑追风轻嘶着,忽地把那泥封的坛口踢开,这一脚力气是有了,但却不如人一样拿捏得稳当,坛口也破了好大一块,封坛的泥也掉进了那酒里,向冲天只能看着,他虽然知道那马灵性,想要叫他喝点酒,提一提精神,但他却还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若不是那马扯得他靠住了枯桩,只怕又倒在地上了。
向冲天只是用眼睛瞪那黑追风,那黑马绕着向冲天打了几个转,向冲天正不知道它打什么主意,那黑追风已是走近他,一脚把他拨倒在地,向冲天脸向地倒下,地下虽是满眼的青草,但也有些细枝草根之类的东西,连忙闭上眼,免得眼睛被这些草根树枝伤到,但脸上却顾不得了,额头撞在一块石头上,然后乱草硬茎抵着他脸被硬是压折,向冲天脸上已是多了好几个香头大小的血洞。
那马却还不停,只管把他向那酒坛子的方向拨过去,到了酒坛子旁边,那马竟也知道自己没法子搬酒坛子一般,轻轻地把向冲天的头推到坛口处,这才停下来。
向冲天被脸上的痛一激,也有了些力气,居然伸出了手,艰难地把那酒坛子的破口向自己嘴扳。
向冲天从没想过一坛子酒竟会重得连自己想要扳动都要使出全身的力气,那酒是三十年陈的,都已如蜂糖琥珀那样的凝结了,滚得极是缓慢,流下来向冲天总算是把酒倒了些进自己的嘴里,但更多的却进到了他的鼻孔里头,向冲天全身没力气,那酒流进了鼻子,他连他喷囔都打不出来,只是鼻子古里古怪地把那酒向外呼气。这样老酒果然劲大,向冲天又躺了一会,身上已有了些气力,居然抬得手动把鼻子和脸上用袖子乱抹了一下,那黑追风看着他,嘴里喷着热气,向冲天过了一会,见这酒果然有用,连忙又把酒对了嘴倾出来,这回十成里已是有七八成的酒都进了他的嘴里,向冲天吸了口深气,道:“黑老大,我实在喝不下了,这酒还是你喝罢。不然这两天我可真没法子给你弄酒了。”
那黑马也真就把嘴伸到酒坛里头,把坛子里剩下的酒全都喝了,然后伏下身子斜卧在向冲天身侧。
向冲天怔了怔:“黑鬼你想做什么?”
那黑追风看了看他,向冲天已是明白了过来:“你叫我爬到你背上你好起身?”
那黑追风居然点了点头,向冲天苦笑:“特么的这老子倒了哪里的大霉了,居然这样子就特么的成了废人?”其实以他的心智,自己眼下身体落到这样境地他兴不但一清两楚,简直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但知道也总是无济于事,好不容易翻身爬上了马背,那马却没有走,向冲天有气无力地道:“老黑呀,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两三天罢,不然跟人动手老子只有死路一条。”
此时他的境况,便只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他都未必打得过,东方天已泛出鱼肚白,显然是一个大晴的好天,向冲天苦笑:“五台山在五台县的东北位子上,我若再不找地方躲起来,虽说我已过了五台山,只怕未必只有五台县的香客要去五台上香,被人见了,虽不打紧,最多不过当我一个饿倒的难民罢了,但这马却委实惹眼得很,老子这副德性,哪敢去渡口过滹沱河?”
商千刀对着镜子大笑,他昨天晚上却偷了一个在京城候补中书的衣裳,幞头圆领银带皮靴朝冠一样都不少,还去故衣铺里买了身内监的衣裳,此时对镜换上,却也是瞧得哈哈大笑,然后想着那些官儿的行相,学着腆肚走了几步,自觉像了,这才把衣脱下来,又拿了那副太监的行头出来,好半天才穿得周正了,记了那些大街上行走的宫监的说话走路,捏尖了嗓子学说话:“咱家是打扫内庭的,昨儿告了假,今天回来销差的。”
商千刀听得外面是四更天了,这才脱下身上的衣裳,睡到床上,忽地想起一事:“好险!若是我先扮成上朝的官儿只怕不好,朝房里都是人,我怎么能换上太监的衣裳?若不是下午打听到了皇帝大后日才要设朝,只怕我明早真是送上去给那帮混蛋抓了。不好不好,不能扮成官儿半路再换太监的行头,何况老子一个当官的若没有跟班长随,岂不早就露馅了?这事我又怎能再找外人?”
商千刀那天买那些书来主要就为的是那一部《缙绅》,想要冒充入朝的官员混到宫城里头,然后换衣裳扮成太监,先前还觉得自己的法子妙不可言,但过了只三天,想到了一些平时忽略的细节,商千刀直到刚才还沾沾自喜得喜不自胜,简直都想要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了,这刚躺到床上,一下就全盘推翻了自己的想设。
“还有我老商连那些当官的一个都不识得,更不要说看他们的服色知品级和那些狗屁的礼数了,这岂非又是大大的破绽?”商千刀把被子蒙住了头,不到片时却又掀开,“特么的,老子不当官了,老子当那些狗腿子!”商千刀看着街上那些达官贵显们家人的气焰,又不禁气结,想了想:“不行,那些家丁之流的人进出朝门,相熟之人也必定很多,纵是生人,也有人引进才是,特么的,左右是左右了,老子怕打草惊蛇不能闯进去,这北京满大街都是太监,老子何不用些钱买通了,叫个人带老子进去岂不更省事?对了,就是这主意。明天老子就要出了这店另找住处,换个样子用些手段结识一个没卵子的家伙再说,反正抽丝剥茧,顺了那路子一路上去,老子哪会进不去这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