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反天会总舵被袭破,反天会各处的联络也断了,向冲天半路偷跑回到济南要找商千刀,洪包青天和钱有钱他们自不能因为一个人便放下剿杀倭人的事情,燕震内应,海龙帮外合,攻破倭寇据守的那岛实是快得大出向冲天的意料,这回大破倭人,岛上的倭寇无一得脱,曹海天听得眉飞色舞意兴飞扬,摆酒给反天会众人庆功足足吃了十来天,直到正月十五反天会的众人才从海龙帮回到平原,向冲天也想不到钱有钱他们回来了,也就没有下马稍作停留,一路飞马快车,足不点地就过了平原县。
这天夜里,在小镇上暗巡的柳飞腿瞧见这一路的数辆马车,大是奇怪,想不通如今清平世界,竟有人冒了夜在马车上挂着气死风灯赶路,想来是有什么急事,再一瞧那些车夫一个个竟也是高手充当,若非是柳飞腿自己不能多生事端,也早跳下去了。
柳飞腿发着呆,过了一会,易南才也跃上了几个月没人打理的长兴楼顶:“师父,你老人家看这一行人是什么来头?”
柳飞腿道:“我也只是瞧到了外头那些车夫,那七八个人竟也是神充气足,刚才他们转过街头竟然连车马都没有一点点的停滞,若非久经训练,那几个人怎能够纹丝不动。还有,那些人身上没有什么江湖人的气息,反倒是颐指气使的官家作派,想来是官府的人了。”
易南道:“昨天徒儿在县里就听得说有个什么侯爷要过路,叫人好车好马地伺候着,想来是这帮人了。”
柳飞腿点头:“不错,但却不晓得这帮人是不是刘谨的手下了。”
易南道:“反正他们也没在这里停下,想来与我们不相干。”
正说着,钱有钱也掠了上房顶,沉着脸,手里拿了一个信封:“小毛毛那小鬼跟向冲天这小畜牲碰上头了,却又到了济南城去。”
易南一怔:“钱老,向大哥怎么了?”
钱有钱哼了声:“他还能去作什么好事不成么?只是晓得添乱!”
易南呆了呆,试探了问道:“据说商千刀也在济南城里头,向大哥怎能带了小毛毛去找这样的大对头?小毛毛还只是个小孩子哪!”
钱有钱冷哼道:“那也由得他了,反正后悔的是他,关我什么事!”
柳飞腿拿了信看得也是发怔:“钱老儿你怎的不高兴了,向冲天很争气呀!不是信上说了他弄了七万两银子赈灾民么?”
钱有钱叹了口气:“这事他虽做得不坏,但是你竟忘了正事么?怎能叫他去找商千刀?”
易南自那晚丐帮济南之会后心头便一直存着大大的一个老大的疑团,但一想到竟连向冲天身为一堂之主的身份竟也是被蒙在了鼓里,自己地位更比向冲天更低,自然也不可能轮到自己晓得的了,所以他虽把当晚的事一五一十向几个老头禀报了后,就一直连他跟柳飞腿份属师徒之亲都没有敢问,这时听得钱有钱这话,心头一动,问道:“钱老,向大哥怎的不能找商千刀?不是倭寇已是全数剿灭了么?”
钱有钱冷笑道:“想不到小易居然也装起糊涂了,你不是明明都有些事要问的么?怎的不问?”
小易果然是会装糊涂,他糊里糊涂地问道:“小侄要问什么?”
柳飞腿叱道:“你想问的事虽然一时不让你们知道,却也不是非要一直瞒了你的,你以为我们是什么人了?”
易南吓了一跳,连忙跪下,道:“师父在上,容弟子禀报:实是弟子以为既是各位老人家都没让我们这些做晚辈知情,必定有你们几位的深意,弟子虽有些眉目,却也不敢乱说什么的!”
钱有钱道:“算了罢姓柳的,这本都是我的主意,为的就是怕那向冲天这小子沉不住气,易南一向是很老练沉稳的,没让他知情只是为的省些事罢了。小易,你本想的不错,商千刀带司空城挑了我们的总舵是场苦肉计。我们筹划了一两年,去年我们故意走漏线索,引来的却只是个李龙飞,没办法,只好杀了他,这就是唤虎出洞,还是想要引司空城到山东来,商千刀才有机会搭上他,结果孟贤昭来了,我们对付孟贤昭之后,司空城果然就来了,虽然不是为的孟贤昭的事,但他来了就好,后来商千刀去青州杀了夏侯战送给司空城,司空城也果然相信了他,中途变了脸,就只有叫燕震伤了商千刀,才能把商千刀再弄到司空城身边,燕震还怕司空城对重伤的商千刀动杀机,就又找了人厨子跟他的儿子……这些话说来极长,但你也差不多都知道的,我就省些口舌罢。只是……”
钱有钱仰起头,眼中闪着老泪。
二十四人相离
易南只道他想起了殉难的胡胖子,突地眼里闪着精光:“胡老遇害,是什么人下的手?”
柳飞腿直认道:“是我!”
易南瞪着柳飞腿死死地看了半天,尽是诧异震惊之色,过了一会却又颓然地道:“想来是胡老自己的意思了么?”
柳飞腿低下了眼光,自从燕震向他们禀复济南城杜奇风的事后就极是难受,叹息着道:“是呀,当时我下不了手,还是老胡果决,叫我杀了他,才能不在那些人手里被拷出我们的真实用意,老胡说,虽则杀吃药和尚也可以算是个釜底抽薪的法子,但吃药和尚一代神医,若是死了,岂不叫千万重病之人无从医治,这就真是害人不浅了。也是商千刀到了济南才晓得孙麻子竟已是投向了司空城一边的,只是可惜了杜奇风那样子一个好汉,就只是为了不知道我们的计划,却为反天会打抱不平,结果受害。反天会欠他这样天大的人情,竟也无从还报,当真人叫人遗憾了。”
易南一想到最后竟还是功败垂成,司空城总还是忍不住向人厨子师徒四人下了手,虽然张子风把司空城拿下交给商千刀,但陪上百来条人命也太不是生意经了,想想胡胖子冷定沉稳且平和地叫柳飞腿对自己下手时从容赴死的情形,再想想胡胖子平日指点后辈如自己如燕震向冲天和那女子报丧乌鸦甚至小毛毛等后一辈的武功做人处事的道理的言笑怒恨,易南的鼻子只是一阵阵发酸,终于忍不住两道清泪流了下来。
钱有钱道:“商千刀现在不知去向,想必是上北京了,再不能让向冲天在我们之前找到他!”
易南一怔,伸手揩了泪水:“钱老这是为何?那天商千刀在丐帮肯对我透露一些事情,你还怕向老大跟商千刀玩命时,商千刀就真是不说出真相么?这事总是过了,向老大虽是脾气急,但总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罢!”
钱有钱冷笑:“那小王八蛋真会讲理么?那也不过是你瞧他管别人的事时人模狗样的,一旦事情到了自己的身上,那小子就特么的比被人在屁股上射了一箭还在后面用襄阳大炮装了弹子点着药线对了他都他妈还冲,年前他跟锦衣卫的人拼命,你以为他是沉得气住么?那也是因为找不到商千刀气才出在沈登的身上。”
柳飞腿点头道:“不错,听说他一入济南城,就找到王从善的私园里头杀了神机营好些人哪,这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易南道:“向大哥本心是好的,你们几位老人家怎的说得这样重法!”
钱有钱笑笑:“是么?那小子是个什么货色,你比我们几个从小就教他到大的老家伙还清楚不成?”
柳飞腿道:“这事也没什么不得了的,反正锦衣卫东西厂和内厂里没一个好东西,死了怎样?我怕的倒是小向非要找商千刀拼命,虽说姓向的不是商千刀的对手,但是商千刀却会顾忌他是老钱的徒弟,两人相差本就不多,若再是手下稍软,那就是自寻死路了——问题就在这里啦,这两个人却是一个都不能死也死不得还死不起的人!”
钱有钱突地失笑:“你们也不要说我性子急,那赵哑巴一大把的年纪,你瞧他还比我更狠,动不动就要打要罚,姓向那小王八蛋也是我惯得他厉害了,你们没见那小子在那假哑巴面前乖得都不像话了。”
易南道;“那向大哥真是到北京城去了么?他既是不晓得你们的计划,那也不会想得到商千刀下步要到京城去罢?”
钱有钱沉吟道;“那样自然是最好,但凡事总是要先防范最坏的可能,要作好相对的应对才是。”
易南恍然大悟:“前天曲姐姐离开,想来就是要她找向大哥么?”
柳飞腿嘴角现出丝笑意,却故意道:“那小子发作起来十头牛都拉不住,你叫报丧乌鸦去有什么用?小曲武功根本就比那姓向的差了老大一截。”
易南意会之下也摇起头晃脑袋来,怪怪地说:“师父你不晓得,向老大一向跟曲姐姐好得很,曲姐姐说月亮是方的向老大马上就会说那月亮本就是他用刀削成方的才挂上天请曲姐姐看的,这倒不是一物不如一物,实在是一物降一物哪!”
柳飞腿忍不住笑道:“老钱哪,还是你跟老赵有福气,小曲那样的好女子,居然作了你们几个老不死的徒弟媳妇,你瞧这小书呆子,怎的就遇不上这样的好事哪?”
易南还想说话,却见钱有钱沉下了脸,脸色有些发白:“现在说这些闲话作什么用?天不早了,你们不想睡,我老头子却想要多睡一会,你们爱在这里喝风,你们就喝个够罢!”说着话转过脸去,身形飘到地上,向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