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先生最后看见的是燕震跃身直上岛上的最高处,那里有个了望台,他知道自从早上得到了清子香子两个女人告密后,黑田便叫他来处置这个奸细,自己就在了了望台上看着他们。
黑田呆呆地呆在那了望塔上拿了当海盗劫到西洋商船上的了望镜,心头就只有透心彻髓的绝望。
三十几个死士已是他最后的强兵,刚才他眼睁睁地看了燕震杀了十几个人时心头都心痛得要命,但想法竟也和那陆先生一样:这样的强敌,必杀!花多大的代价都必须要杀死他!所以他看了陆先生心有成竹的样子,也不曾作声,那个汉奸暗算古乐不成,反倒四下齐现了敌情,他把岛四面都看了个遍,竟是有十来条船足有五六百人!
十来条端午赛龙舟样式的大龙船在海上竟也给船上人驶得飞快,冷风天里一个个的汉子竟打了赤膊,还满身都是汗水,每条船上还有一张旗子,旗上没有字号,却用金线绣着一条张牙舞爪气势凌人的金龙。
黑田虽是从了日本到中国沿海做海盗不到一年,但也知道这就是中原武林中海上的第一大势力海龙帮的旗号。
本来五六百人他平时不放在眼里的,但是前一段时间在东海上给了个海客杀掉了他大半的人,余下的本国跟他出来的刀杀流弟子也只逃离出本国时的不到三成,打海龙帮主意又死了二十多人,本门的人只有一百来人了,但刚才围攻那奸细却是调的精锐中的精锐,高手里的高手去,却被他最后一剑杀了,连了他素来极是倚重的军师参谋陆先生竟也死在那“奸细”强绝天下的一剑之下,岛上虽还有三百来人,却只有四十来个刀杀流的死士,十来个女人是日本跟他一起逃出来的,余下的虽也有些女人汉子,却都是他们在沿海打劫时抢来的百姓,他虽是叫人教了那些较精壮些的中国人些东瀛人的战法,但是想想中国古代史书记载的汉时韩信的兵法:驱市人以战,唯有置诸死地方能后生,自己却是连了把那些人驱入必死之境的威权都未必有,那些被他们抓来的中国人只怕见了这样的强势的来到,反倒要跟了打落水狗转调过刀头要打自己了,但自己的人杀了他们的人烧了他们的房子抢他们的财物粮食,本来他们就是自己的敌人,本拟是日后的兵力,现在却成了心腹大患!
黑田还在发呆,燕震已是一路纵跃,展开轻功到了他下面。
虽是燕震轻功太快,但黑田在那上面也呆得太久了些,燕震到了下面他都还在发怔。
黑田发着怔,随手把了了望镜丢到了身后的地上,慢慢地从木梯上下来,却看也不看燕震一眼,自顾地走向了自己住的木屋。
燕震看了黑田眼中死灰色凄决的死意,居然一言不发,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给了四面响起的箭哨声惊动的倭寇和被倭寇抓来的百姓都跑了来找黑田,但是见了黑田散乱疯狂迷茫的眼神,竟没有一个人敢说出一个字,燕震一身血污地跟在他背后,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清子和香子两个女人胆子要大些,也只是比了众人多上前的半步,就看到了满身杀气的燕震,燕震虽然一身都是血,但自己却根本一点伤都没有,那全是倭寇的血,那样子已是压得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了。两个女人站在了当地也呆了。
人们在了木房子的走廊上给两人让开了路,虽有三四百人,竟是只有燕震和黑田两人布鞋轻轻着在地上的一点点的声音。倒像是燕震黑田不是在人群里走,面是走在了空寂炎凉冷凄死气的秋林中一般。
看看要到了黑田自己的木屋前了,那香子却向跟来的几个倭寇使了个眼色,那几个人会意,轻轻地越众而出走到了燕震身后散并了一排,手里的刀却只从鞘里出了尺长,陡地一声清亮的剑啸,几个人根本还不明白是怎的回事,喉头天突穴上便是一阵疼,但是这回跟了刚才燕震杀陆先生那帮人不同,竟是根本就没有人看到一点点燕震出剑的影迹!
没有剑光,没有回头,甚至是燕震连手似乎都没有动一动,人只听到了那一声剑刃破空声,那八个人站在一排已是齐齐整整地倒下了。
黑田回头看了燕震一眼,叹了口气,却没说话转身走进了屋里。
燕震冷冷地笑了声,头也不回淡淡地道:“想死得快些的只管动手!”这句话说完,他也不管后面的人听得懂听不懂,跟黑田进了那屋子。
屋子里的陈设大有古风,那黑田坐在一个矮几前,几上摆了一把倭刀和一块丝巾便再无别物。
燕震冷冷地道:“你想要跟我动手么?”
那黑田怔了一会,才冷笑道:“我用得着跟你动手么?”这人不但在中国沿海动掠了将近一年在学中国话,早在本国时就跟不少的中国商人和使者也用了心学中国的官话,他叫那陆先生作通译也只不过是为的省事,不想跟他们直接说话而已,此时燕震突地听了他说话,居然也说的不太坏,倒也是一怔,随也明白了他的用心。
燕震盯着他,却不说话了。
那黑田轻轻叹息:“现在我们什么都被你毁了,我再跟你动手作什么?你那样的绝世剑法,本来纵然明知不是你敌手,我能同你一较是我一生之大幸,但现在你们的人四下合围,今日必败,我复国已是无望,活了也无意思的。你能容我自尽我已是心满意足了,这是我们东瀛武士的归属,不成功便成仁!”他轻轻地拨刀出鞘,用了丝巾把那本就雪亮的长刀拭了又拭,口中却轻轻地唱起了他本国语言的歌,语声中尽是沧凉之意。
燕震根本听都听不懂,但那悲凉的调子却也不禁让他听得呆了,便没有打断。
一声炮响,四下呐喊声震天。
木屋外的人群现出了压制不住的恐慌和躁动,那些日本的武人死士还镇定些,其次是东瀛的那些女人,而从中国沿海劫来训练了的汉子们却一个个细声说话起来,一个个神情紧张惊惶,他们都不是太笨的人,看了来势,早知道了几分,必然是中国的人包围这岛了,这岛本来地势极险,易守难攻,只北面一个沙滩作出口,这些人本来水性都不坏,但是在了这样的大冷天跳下海去游个两天两夜,那只怕是连冷死在海中都不用,早喂了海里的大鲨鱼了,他们大有可能要饿死,海里的家伙却是有了口福。想跑是根本没路的,若说开打么,刚才燕震一剑八杀,仿佛却连他一个指头都没动过,八个人便如中了邪般莫名其妙地死了,那些被掳来的中国人本只也是寻常的百姓,几曾想得到这是武功,平日听的村巫庙祝之流说的那些当他妈妈的真,而且是他妈妈的真真正正的真把了那些狗屁不通得比狗屁还狗屁的鬼话当了真,浮想之下,都当了燕震是天神下凡杀星临界用了仙法,是以手都没动便那八个想要对他不怀好意的坏蛋处死了,哪还有胆子动手?
休说那些中国的百姓,便是全然生性强悍把生死早就置之度外胆气极佳的东瀛死士一个个也是惊疑不定,外加之没听到黑田下令,也根本不敢再动手。
低低的歌声从木屋里传出来,那些死士和东瀛的女人们也都听得痴了,不自觉地跟了轻轻地拍着手轻轻唱了起来。
燕震眉头掀了掀,但听了那歌里的哀伤之意,虽不懂这些人唱的什么,竟也是不觉的有些痴了。
这时那个安排了要杀古乐的那人踉踉跄跄地跑了来,一路上鬼叫着,学得半通不通的东瀛话夹了中国话:“那个黑田桑,隘口给了敌人一炮打开了,几位东瀛的大爷竟给一炮全打死,只是我还算是运气好,你可要快些调人堵住那里呀,不晓得两个奸细是从哪里勾来的人,居然有这样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