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来公差并不怕在济南城里的化子,但丐帮是天下除官府外最大的势力,平日虽然公差可以敲诈点小酒钱让叫化们跑腿找人打探消息,得不少的好处,但若真要是把这帮化子逼得难过了只怕上头也不敢轻易保他,眼见梁超是打定主意也不在乎跟官府动手了,着实忐忑。
看着那些化子一个个眼神竟都是亮得有些怕人,竟然梁超带来的人没一个好惹的,金平沉吟了下,点头道:“如此,金某便买贵帮一个面子,只是锦衣卫的人来了,怕他们不肯轻易干休。”
梁超抱拳道:“承金头儿的情了,他日丐帮必有所报,请了。”
金平冷笑了声,向手下人一挥手,众人都收起了兵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那顾教主眼见金平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向了梁超拱手道:“多谢贵帮相助之恩,小女子白莲教顾姑有礼了。”
梁超笑道:“顾教主好说,些许小事,实是不足挂齿,老化子没出息,承帮主关照,现在接了马舵主之后,做了这济南舵主,请顾教主指教。老梁我本该请教主驾临本帮一叙才是,但是教主你要事在身,老梁也不敢多加打搅,就此告辞。只是锦衣卫的人今早到了济南,教主务要小心才是。”
那顾教主叹了口气:“多谢了,梁舵主,小女子也确是要事在身,此处也非待客之地,他日相见,再谢大恩。请了。”
梁超抱了抱拳:“请了。”他手一挥,领头走出,手下化子也不作声,走了出去。
看得他们走远,那顾教主忍不住赞叹道:“丐帮做事当真了得,我都当了他们要打起来了,结果这梁舵主竟硬是逼得金平不敢动手。”
一直呆看着的向冲天忽地问了道:“怎的这梁化子会是济南的舵主?”
那顾教主一怔,道:“昨晚上丐帮张帮主到了济南,为的就是要选取济南舵主。想来是这梁舵主受了张子风帮主之命,做的舵主。”
向冲天喃喃地道:“这帮化子真是坏蛋,来做什么,抢我的生意么?真当我打这些鹰抓孙不过么?那个顾教主呀,你不晓得,我的身手当真是很好的,这十来个坏家伙,真的我随随便便就能杀个精光的。”
那顾教主想不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来,听得发呆。
向冲天忽地又问:“我吃东西的时候你就料到要打架了,怎么还是给了那姓金的打了个不及措手?”
一个小丫头道:“那还不是我们教主见你那熊样可怜你,谁知道这些公差会得到风声打了坏主意!”
向冲天哑然失笑:“是么?反正架我也帮你们打了,银子休想退得回去了,走了。”
拍了拍屁股,向冲天大步地走出了大门,头也不回地没入了雪夜里。
十八吃屁喝风
正德四年末,山东山西河北这场雪竟是大得很不小,隔得过年只三四天,这大雪总算是硬是挤到了这一年内。
骚人墨客笔下自是有了诗题文机,就拿了笔举了酒一边狗屁不通的摇头晃脑袋一边酸不溜湫地赋题绝句律诗满江红清江引临江仙,就都特么的还没喝就醉了,醉得一个个都特么的是想念佳人的才子,非要高力士脱靴杨国忠磨墨才肯出世一般的清高;官富们用了狐皮虎皮熊皮裹着自己的人皮,人皮里却是没有人晓得是什么特么的东西和德性了,却还嫌冷,还烧起兽炭赏特么的雪和赏特么的梅。
穷苦的人却都挤缩在了遮不了风挡不住雨也挡不住雪的破草屋里头相依为命,苦苦地苦捱着,脸上神色愁苦非但是为的冷冷地冷天,还为的是年关到了,地主的家丁们也快要来收租收债——相形之下,看来是雪上加了霜,但这霜来得却比雪更特么的凌厉狠毒刁刻,到时的家破人散或是人亡绝非是一家两家的人。
这鬼天安他老子的什么心打的他大爷的什么主意鬼他妈都不会晓得。
人们只是晓得勿论怎样,反正大多的苦人还只是会一直地苦下去,而富家总也大多的会一直的富下去。
总归了就是,吃屁的是苦人,苦人喝的也只能是风。
特么的鬼天!!
什么他妈妈的是瑞雪兆他妈妈地丰年,纵是兆的丰年也永不可能是穷人的丰年。
向冲天在个破房子外一堆草里头缩了一夜,耳里只是听了屋里头人们的苦哭,心头气得一夜都没合眼,骂了鬼天也是骂了一夜。到得天亮时分,向冲天忽地拿出了那个银子,向了房子破土墙洞处丢了进去,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走出了老远,向冲天还是只觉了鼻子发酸,心头满是忿气。
十来个时辰,济南的雪在地上已是没了膝了,向冲天跳上了一间房顶,放眼满眼的白,那鬼雪真他妈白得跟雪一样死死地死白,白得人心若死灰。
十来两银子也未必能帮得了那家人,纵是能帮得了,但那全天下无穷无尽的人总是他没法子都帮的。昨天杀了那么些人本已销下了的气莫名地又冒了起来。
向冲天向了满是雪的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过了一个路口,径直走到了听香居,向冲天吸了口气,居然心平气和地叩叩门环,然后就站在那里静静地等着。
过了会,一个穿得厚厚的袄子的伙计开了门,见了眼前站的个青年男子衣着虽是简单而单薄,冷得脸色发青,但竟没有一点点的瑟缩,眼神里更有种说不出的东西,似是悲苦,却又犟强,懒懒漫漫地像是早看透了世上所有的事,那伙计呆了呆:“大爷你老人家好,只是小店还没开门,灶上的师傅还没起来,不能待客。”
向冲天淡淡地道:“我就是没吃早饭,才到这里来的,你叫我还去哪里?”
那伙计陪着笑:“那么大爷请进罢,小的去看看。虽是大师傅没起来,小店后面住了不少的客人但馒头点心总是备好的,小的还当大爷这么早就来喝酒的呢。”
那伙计引得向冲天到了一张桌上坐了,自己进去拿吃的了。
偌大的饭堂里只坐了几个人,门虽是刚刚才开,却也有些赶路的行商之类的人等已是起来到外面吃东西想要上路了。
伙计一个托盘托了一盘馒头一碟点心一碟咸菜一大碗的小米稀饭送了上来,陪着笑说了声:“大爷你慢用。”只退下去了一步半,就站住了。
向冲天把了咸菜点心馒头稀饭竟全都倒了在桌上,稀饭流得到处都是,却拿了筷子在盘碟里虚夹了起来送到嘴边嘴巴还作出了咬嚼的样子,吞咽下去后端起空碗对在嘴上像是在喝稀饭一般,伙计都看得呆了。
那小伙计呆呆地呆在那里,也不晓得这人是做什么,忍不住道:“大爷你?”
向冲天放下了碗,抬了头问:“怎了?”
那小伙计嘴张了半天却什么都没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