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深深喘了口气，抹了把脸，不想让向阳看到我流了泪。
“向阳！别怪哥今天激动，是这二十多年来哥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儿！为什么我要留在树兰受这憋屈啊？没有他王跃民我家的日子过得差到哪去了吗？我妈不也凭借自己的能力爬上了所长的位置吗？他有什么啊？不娶个市长的女儿他有什么呀？啥都没有，以为自己有俩臭钱，有点能耐了不得了！在我眼里全都是狗屁！让我看他脸色做人做事，根本办不到！我为什么要对他恭恭敬敬的？就因为我还保留一丝幻想，幻想他有一天能够跟姥姥重归于好，幻想他能重新回到那个家……可是我想我错了，我想大舅他可能永远都不会向姥姥道歉，咱们这个家也永远回不到过去了……咳……”
“哥！不会的！总有一天大舅会服软的……”向阳的声音哽咽，我听了更加哽咽！
我缓了半天，想把自己的情绪拉回来。
“向阳！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在学校里面打架吗？”
“……为啥？”
“因为我不想给你大姑添麻烦……”
“……怎……怎么？”
“你想想啊！我在学校打架学校就得找家长，找了家长你大姑就会很为难，如果把人打坏了说不准还要到警察局，警察局是谁的地方？你是你大爷的地方，我到了那不是给你大姑丢人呢吗？所以我发誓绝对不会在学校里面打架，即便有人招惹我我也忍着……你大姑这辈子挣够了脸面，你说我能给把她辛苦争来的脸给丢了吗？如果丢了我还配做王家的人吗？呵！很多事情以前我都没有对你说，不是你哥我怕事，也不是我不敢招惹谁，是我心里一直堵挺慌，放眼咱们树兰这个小地方，能有我一展身手的地方吗？”
听到这里，向阳似乎有所意识，吞吐问道。“……哥！你就因为这个才不想留下来的？”
我微笑着冲他点头。
“没错！如果我留下来便是屈服了，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屈服的，留下来会被你大爷一辈子瞧不起，留下来就是我的失败……”
“哥……”向阳还想极力劝阻，却被我阻止了。
“你不用劝了，我主意已定不会更改的，这是我给老王家的承诺……虽然，我本不姓张……”
言罢我目光犀利，冷冷的注视前方。
向阳知道劝不过我，闷不做声起来。
“哥！我真不知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以为你比较胆小怕事，所以我总是告诉自己要尽一切可能的帮助你，保护你，甚至牺牲我的生命都不重要，原来是我错了，我被你所表现出来的外表欺骗了……”
“我并没有欺骗你！而是我一直不喜欢解释罢了……”
“恩，你的确很沉默……”
向阳的语气有些失落，应该是他觉得自己把我误解而导致的。
“沉默的人不悲哀，不在沉默中死亡便在沉默中爆发，向阳，我会成为后者的！你看着好了！”
向阳死死盯着我看，眼里放射光芒，从未有过的坚定。
“哥！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在你心中一直都有一片向往的蓝天，你想摆脱枷锁去天空翱翔那就去吧！我不会再劝阻你了。不过弟弟有句话要说在前面，如果……如果有一天你觉得累了，那么请回到我的身边，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向阳看着我的面容微笑开来，那是哭泣的笑脸，看到它时，我仿佛回到了从前与他并肩携手漫步在田梯。那次是我指着天上的飞鸟对向阳说。“你说咱们能变成鸟吗？”向阳问我为什么要变成鸟，我说鸟可以自由自在的飞翔于天空，可我们却只能双脚暂时离地的跳。向阳笑了，笑得特别灿烂，末了给出了我们不能变成鸟的答案。我则对他说，即便变不成鸟我也要飞出这片天空，然后去到另一片天空翱翔。最后向阳也是这样回答我的，他说“那好吧！如果有一天你在另一片天空飞累了，那么请回到我的身边，在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
我突然抑制不住泪水的侵袭，猛的把他搂进了怀里，无声的在他肩膀上颤抖哭泣，虽然我不是个爱哭的男子，可此时我却非常非常想哭，向阳的话一如既往的温暖，他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最后的防御，同时也是我的至亲至爱……
我忘记了自己是不是哭睡在向阳的肩膀上，总之最后我的确是睡着了，梦里隐约听到向阳的叹息声，忽远又忽近，苍白又无力……
第二天上午，向阳把我送回了楼下，她的眼带很黑，好象一夜都没有睡，就连风雪也无法阻挡他眉宇间的忧伤，然而他却依旧堆出笑脸跟我说话，完全不提昨夜我酒后失态说的那番言语，或许在他心里，有我这么个哥哥就足够了，不再在乎是否与他并肩奋斗……
真没想到姥姥竟然也对我言出必行了，当我回到家里妎莲已经收拾好行李坐在了沙发上，母亲苍白着面孔很失落的看着我。我此时很明白，不声不语的回屋收拾起了衣服。
简单挑了两件衣物，我拎着包走到客厅，本想去跟姥姥道别，却被老妈阻止了。于是我跟妎莲双双走出了家门。
我是心灰意冷，六神无主下楼的，妎莲也是一样，惆怅着面容，强颜的欢笑显得那么沧桑。
“儿子！别怪你姥，她一辈子都是这样的人！”
楼下，老妈在寒风中对我讲。
我低头苦笑道。“我知道的，只要她别不让我再回来就成！”
老妈没有给我肯定的答复，转言道。“到学校给妈打个电话报个平安！”
我分明听到老妈的哽咽，喉咙瞬间紧了起来。
“恩！我会的！”
老妈从来不会在我面前流泪，这次也是一样，我只看到她嘴唇抿得死死的，眼里晶莹透亮，泪水却始终都没有掉下来。我实在无法忍耐悲情的折磨，就此与她挥手告别。
“妈！我们走了！拜托你好好安慰姥姥，让她别生我的气了，明年过年我肯定给她带回个真正的孙媳妇……”
母亲连连点头，我感觉她的身体摇摇欲坠，突然苍老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