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了出来,王商也有些慌了神。因为王凤摆明了要整治他,可是王商举目四望,却发现自己比坐在龙椅上的那位还孤家寡人。
这是王商想起来前两年太后王政君曾经想将他的女儿招入后宫,但是当时自己的女儿有病在身,因此王商推辞了。
现在王商突然想如果自己的女儿能够进入后宫也许会对自己是个内援。
所以就带着自己的女儿去拜会近来比较受宠的李婕妤,想要让自己的女儿入宫。
都到这种份上才想起来抱佛脚,而且还抱了一香港脚,王商倒了也真不冤枉。
也是赶上王商倒霉,恰好这一年又发生了日食。朝中已经有很多人知道王凤和王商不对付,于是有人便利用日食帮起了王凤的忙。
蜀郡的张匡上书说愿意向成帝身边的近臣解释日食的原因。
张匡无非是向成帝的特派员说王商这不好那不好,而攻击要点集中在王商想推荐自己女儿入宫的事情上。
张匡的话虽然老套,但是核心逻辑很清楚,也很犀利:王商女儿原来有机会入宫,不入;现在听说自己被有司立案,就私自和后宫李婕妤搭关系想送女儿入宫,明显是想通过旁门左道扰乱朝纲。
除了以上这个致命的观点之外,该上书人还提到了王商的种种家丑,甚至举出了吕不韦和春申君送有孕女子给自己老板的旧事来提醒成帝认清王商的本质。
当然,窃以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还是王商这个临时佛脚实在抱得太没水准。
成帝的特派员提炼精华的能力很强,他以王商“执左道以乱政,为臣不忠,罔上不道”为由建议成帝将王商下狱。
成帝看到奏章后,还是想放过在他心目中颇有地位的王商。
但是由于“凤固争之。”结果是“诏收商丞相印绶。”
事实上,在王商倒台的过程中,还有一个人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史丹。
因为成帝派下来听张匡忽悠的特派员就是史丹。而张匡的八卦中提到了一个看似不怎么重要实际却很重要的信息:
王商的儿子王俊想要告发王商,但是没告成,可是告状信被自己的老婆,也就是王商的儿媳妇看到,并将该信给了王俊的岳父过目。
王俊的岳父正是史丹,据说史丹因此非常厌恶王商父子,便主持女儿和王俊离了婚。
看起来似乎是史丹高瞻远瞩,大义灭亲。
其实,事情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大义凛然。
这件事情恰恰说明了在王凤和王商的斗争中,史丹早已经明确地站了排。
至于所谓告状信,鬼知道是不是真的。
一个想要帮助大将军扳倒对手的张匡,在陈辞中提到了大将军的盟友史丹如何与大将军的对手断绝关系。
而这些信息,恰恰由史丹反馈给大将军和皇帝。
结论是不言自明的。
在下的这些推断,和史丹此人一向的行为特质,应当说,还是吻合的。
“丹为人足知,恺弟爱人,貌若傥荡不备,然心甚谨密,故尤得信于上。”这几句话说明了史丹在外部和朝堂上给人的感觉。
史丹的兄长继承了父亲的爵位,因此就把家产全部让给了史丹。而史丹由于继承了家产外加上拥立成帝的功劳前前后后被赐予了不少土地黄金和仆人,所以史丹的那小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滋润。
形象一点说就是“僮奴以百数,房妻妾数十人,内奢淫,好饮酒,极滋味声色之乐。”
这样一个在生活上对自己如此善待的人,一定会在一些关键和重要的时刻,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位置。
因为他为人“足知”,所以他总能对形势做出正确判断,从而选择正确的行动;因为他“貌若傥荡不备,然心甚谨密”,所以他基于个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在别人看来,却可能是出于一颗还算大公无私的心。
貌似这个人的经历和21世纪初某个华裔科学家的经历比较相似。
而史丹一生最重要的两次抉择,就是对作为太子的成帝的拥护以及在王商和王凤政治斗争中的站位。
前一次帮助他取得了他的地位和利益;后一次帮助他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和利益。
不必对史丹的行为做过多评价,司马公早就说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人天生是自私的,获取最大化的个人利益,也许本就是无可厚非的。
人性如此。
但人如果就局限在这点追求了,和动物恐怕区别就不大了。
不识礼义廉耻的动物也知道占领生存空间、抢夺交配权。
当一个人拥有了足够的权力和力量,或者是威望与名声时,他所担负的责任似乎应该比自己门前那一亩三分地要大一点。
这样的人,也有,少。
大部分的人还是像史丹一样,看紧着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关心着后院的一群老婆们,过得有滋有味。
也对,像王商这样做出头鸟,下场可就惨多了。
商被罢免丞相后三天,突发急病发病,吐血而亡,谥曰戾侯。史丹同志舒舒服服地做侯爷到成帝永始年间,善终,谥号为顷侯。
王商死后,还有人意犹未尽。要求将王商的封地,成帝终于硬气了一把,诏令王商长子王安嗣爵乐昌侯。
当然,王凤能够首肯这一点是有前提的:“商子弟亲属为驸马都尉、侍中、中常侍、诸曹、大夫、郎吏者,皆出补吏,莫得留给事、宿卫者。”
如果现在还有同志因为区区在下之前的描述,认为王凤对王商大动干戈是因为他亲家杨肜的话,可以忘记之前的事情了。
这才是本质:还是权利之争。
之所以这时候动手,是因为王凤在这时候才有了能扳倒王商的能量。
杨肜不过是个由头,赶得巧而已。
王凤和王家,这下就真无敌了。
因为接任王商当丞相的,是成帝当太子时负责给太子讲授《论语》的儒生张禹。
张禹之前已经是光禄大夫领尚书事,老头自己也明白王凤不好惹,三天两头向成帝打辞职报告,不过成帝不照准。结果王商死后,当了丞相的张禹更加惶惶不可终日,恨不得见了王凤都绕着走,所以在丞相位子上的他基本就是一摆设。
王商死后的次年,是成帝阳朔元年,此时的王凤已经堪比昭宣二朝的霍光。
举个小小的例子,刘向的儿少子刘歆颇有才识,成帝召见他后非常喜欢,于是打算拜刘歆为中常侍。
等手下把衣冠都准备好,准备授官的时候,左右侍从一起阻止成帝说:“还没有禀明大将军。”
成帝于是很不爽:“这种小事还用禀明大将军吗?”
结果左右之人一起叩头进谏,死活就是不同意。成帝只好派人知会王凤,结果被否了。
由于成帝身体一直不太好,正好赶上定陶共王刘康来朝。成帝和他娘王政君对刘康照顾有加,丝毫不以当初夺嫡的事情为芥蒂。
成帝更是对刘康说:“朕身体不好,又无子,万一有什么补测,就见不到你了。你就留在京城随侍吧。”
兄终弟及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了。
可惜,大将军对刘康留在京城感到很不爽。
刘康可是王爷,再加上成帝的宠信,这样下去,迟早会影响他王家的地位。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几年没事就日食。
王凤又利用日食向成帝进言说:“刘康虽然是亲弟弟,但是藩王应当留在自己的封国。日食就说明了阳衰,是上天的警告,请陛下将定陶王遣返回国。”
大将军发话了,成帝只好同意,洒泪送别刘康。
成帝这皇帝当得这个窝囊劲,堪比他老子。
不过成帝比他老子还是要强一点,因为成帝还是挣扎了一下。
因为王商和刘康的事情,成帝虽然屈从了,但是心里还是有口怨气的。
正好,朝中一位耿直而硬骨头的主儿,站出来弹劾王凤。
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这是王凤第二次被弹劾。
这位弹劾王凤的主儿,叫王章。职务:京兆尹。
为了避免被王凤中途截获奏章,王章给成帝递了一封密奏:皇上我告诉你哈,其实那个日食,根本就不是王商和定陶王的事,完全是由于王凤专权造成的。
成帝正郁闷呢,看到这封上书,立马召见王章做进一步探讨。
王章见了成帝面,直奔主题:
天道以瑞异为符效。陛下未有子嗣,亲近定陶王是为了汉家社稷。灾异频发,原是因为大臣专政。王凤却将其归咎于定陶王,想要使得皇上孤立,此决非忠臣之所为。今朝廷之事,事无大小皆出自王凤之手,王凤不自我反省,却将责任推到别人头上。
而且,这种事情已经不是一次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