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普罗米修斯的蜡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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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泛云机智地抓住欧阳文信的话头儿,赶紧趁此机会来提问:“你是欧阳文信先生吧?你口口声声地说,闫青华小姐是你的老婆儿,请问,你和闫青华小姐结婚了吗?”

  欧阳文信终于垂下了,已经因为举着电动喇叭筒儿的时间太久,而感到有点发酸、发麻了的胳膊。他活动了一下,由于使劲儿地仰着满山遍野地呼喊了老半天,已经仰得有点僵硬的脖子。第一次比较认真地,看了一眼面前的这位香港记者何泛云。然后,傻傻地对她说到:“没有哇儿!我们还没有结婚!公司里头儿的事情太忙了!暂时还没有顾上!”

  何泛云立即追问一句:“那么,你们订婚了吗?”

  欧阳文信摇了摇头,说:“没有!订什么婚哪儿?等到什么时候有空了,什么时候一结,不就完了嘛儿?哪来那么多的麻烦呢?”

  女记者何泛云听完了欧阳文信的解样,冷笑了一下,说:“欧阳先生!你同闫青华小姐既没有结婚,又没有订婚,那么,我倒要请问一下了——你凭什么,总是要说闫青华小姐,是你的老婆儿呀?”

  欧阳文信两眼一瞪,吓得那个何泛云,连忙后退了半步:“我都跟人家闫青华,好过好几十回了!人家闫青华,都怀了我的孩子了!这还不算是我的老婆儿吗?我说你这个人,到底懂事儿,还是不懂事儿呀?啊儿?”

  何泛云听罢,灿烂地一笑,露出两排洁白整齐的牙齿,说:“欧阳先生!我理解你所说的话里面的意思!但是,据我所知,莫说海外,就是在大陆内地,这种非婚同居,未婚先孕的事儿,也早就已经十分普通,根本不是什么新闻了!相信先生并不至于,是受到如今连众多女性,都不太在意的古老贞操观的制约吧?我想问得是,你为什么,对闫青华小姐如此痴迷?我的意思是,当你已经得知,闫青华小姐,是一个极其有可能被课以重刑——比如说无期徒刑,因此,你们之间的爱情或者是婚姻,继续发展下去,似乎已经成为事实上的不可能!而且,对不起!请你原谅我的直率,除了闫青华犯有故意杀人的现实罪行之外,我还听到传闻,说闫青华小姐的个人经历中,存在一段并不光彩,并且向你隐瞒了的不正当职业!仅仅是从这一点上来说,作为一个自尊心一般都比较强的男人,难道,你还肯继续去容忍她?你还肯继续来接受她?甚至,还肯于继续地去热爱她吗?”

  欧阳文信先没有去搭理,这个一直追到了山沟里,来跟他瞎捣乱的漂亮女记者,他一屁股,坐在了兴凌江边一块石橙似的岩石上,默默地点燃了一支云烟,慢慢儿地一口一口抽了起来。

  何泛云以为是自己的直言不讳,触伤了欧阳文信的自尊心,便也挨着欧阳文信的身边坐了下来。并且,在自己的心里,默默地筹措着词汇,想用什么办法,去安慰一下,这位在一瞬间,忽然沉寂了下来的欧阳文信。

  可是,那个欧阳文信,却在突然之间,说出了一番促使何泛云小姐,对整个人生观,都做出了重新思考的,充满了一种崭新的人生哲理的话来!

  这个欧阳文信,又一次从衣袋里,掏出了一盒儿白纸硬盒翻盖儿的云烟来,先抽出一支,却没有点火去吸,而是放在自己那沾满了灰尘的鼻子底下,很动感情地,深深闻了一闻。然后又把那个洁白的烟盒儿,放在手心里,端给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何泛云去看。当他做完了,令旁观者何泛云并不十分理解的,这一系列琐碎的动作之后,欧阳文信便语气和语态,都十分平和地,对何泛云说到:“你所说的,这番话里面的意思,我也听明白了!你是说,我的这个闫青华,已经完蛋了!而且,在她完蛋之前,还不干不净地当了许多年鸡婆儿!对不起!我使用了这个十分不雅的词汇!但是,对于我这个男人来讲,更加不雅的则是,还有人,已经把她当过鸡婆儿一事儿,给传出去了,嚷嚷儿得满城风雨的!就连你这个香港人,都听说了!真得是十二万分的丢人现眼!很是丢人现眼哪儿!啊儿?弄得我,得永垂不朽地在自己的脑袋儿上面,顶着一个‘王八’帽子!让所有的人们,都在我的背后,指手划脚地笑话我!说我欧阳文信是个‘乌龟’!而且,仅仅这些还不算!她,现在又犯了法!她,又把一个大活人给杀了!这一进监狱,她闫青华少说,也得蹲上个二十年!弄我这个当了‘王八’,做了‘乌龟’的男人,其实,也只能是守着她的罪名过日子!听你这么一分析,好像,我这样做,也太冤点了?是吧?所以,干脆就算了!干脆也甭儿找她了!干脆她在山沟沟儿里面,饿死也罢,病死也罢,让野狼叼走,撕着吃了也罢!或者,干脆留着让人家警察,慢慢儿地逮去,什么时候逮着了,什么时候拉出去枪毙,不就完了吗?还管她去干什么呢?在咱们的这个世界上,那好样儿的女人,不是还多着哪吗?自己重新去捡那清白的、漂亮的女的,再找上一个!不就完了吗?比如说,找你!不是挺儿好吗?何苦,非得在这个闫青华的身上吊死?反正,你和这个闫青华既没有结婚,也没有订婚!谁也说不出来什么!是吧?这些我懂!我都懂!这些我知道!我全都知道!这些我明白!我全都明白!可是,我做不到!你好好地去想一想,我这,说变卦就变卦了!啊儿?或者,说咱们说上一句,政策性比较强的话,叫做‘与犯罪分子划清界线’!啊儿?这对我来说,容易呀!可人家闫青华呢?她闫青华,她这一辈子,在自己的心里,还能够有望吗?杀人的事儿,最轻少不了二十年的有期徒刑!我这也是赶紧学了一点法律,我知道,这犯了故意杀人案进去的,就算是有非常重大的立功表现,刑期也减不过十五年!好!咱们就算是她闫青华一进监狱,立马儿就立特等功!那也是十五年的深牢大狱呀!她的亲爹,早早地就死了!亲娘是死是活,找了几年了,人也没找着!除了我,这个既没有同她结婚,也没有同她去订婚的未婚老公之外,她闫青华,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亲人吗?还人,要是完全彻底地没有了亲人的关爱,没有了亲情,让她温暖、让她惦念、让她企盼,在那高墙电网之内,她还能熬几天?我说这人哪儿,不能没有了良心!闫青华是犯了罪、干了坏事儿!这没错,国家有法度,该怎么治她,就怎么治她,那是国法,我没有办法!可是人家闫青华,对我欧阳文信没有犯法、人家闫青华,对我欧阳文信,还是很够意思的!你看,这是闫青华给我买的烟!我头一次见她时,对她说过,我喜欢抽云烟,人家一口气给我买了五年!我得对得起人家!我不能那么恩断义绝地,让人家闫青华,在这个世界上没了亲人!没了念想!绝了新生的心!我得找到她!劝告她,跟我去公安局投案自首!并且,我还得亲口亲耳地告诉她,她闫青华不管是被判了多少年刑!只要她真得是有了悔过自新的打算,我欧阳文信,就一定在外头,等上她闫青华多少个年头!我一定会真心诚意地等着她出来!跟她结婚!也好让她知道,她闫青华在外头,还是有一个家庭,而且,她的这个家庭,是始终存在的!让她知道,她闫青华在外头,还有一个心疼她、爱惜她的老公,在等着她,有一天能够以一个公民、一个妻子、一个家庭女主人的身份,回到她自己的家里来!我得让她闫青华在自己的心里面,有阳光!在自己的心里面有希望!在自己的心里面有盼头!这是人情,这可是人家国法管不了的人情啊儿!”

  何泛云,一下子便被欧阳文信那种宽广的肚量与博大的襟怀,以及在如今的这个人与人之间,充满了那种锱铢必重的利益关系,而通过上述话语所表现出来的对牵手之人那种恒永的爱情,默默地感到了一种心碰心的巨大震撼!

  她重新偷偷地审视了一下,那位终于点着了,那一支刚才被他满怀寓意地,深深闻过一下的云烟的欧阳文信。然后,何泛云又感佩不已地对他说到:“欧阳先生!你这是在把你,当作普罗米修斯大神,用自己的生命之火,去为闫青华小姐点燃希望之光啊儿!你真得是一位好男人!我代表一切女性,谢谢你了!”

  欧阳文信苦笑了一下,扔掉手中的香烟头儿,站起身来说到:“普罗米修斯?我可没有人家那么伟大!人家是盗天火以亮人间!我呢?我只想在青华那黑洞洞的心里面,竖起一根蜡烛!别让她觉得自己暗无天日就行了!何况,我还是很爱这个闫青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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