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欢摇摇头笑了。我又问秦都兰过得怎么样。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一脸真诚地说：“这个学期课程太多，我都忙死了。我现在和女同学租了一个房子，离这里不远。”
阿爸插话解释道：“我从老家赶来后，这个孩子非要搬出去，说给我们腾地方，方便照顾。他还给你房子租钱呢，我没让给。”阿爸说的汉语还是那么有个性，有味道。
“有个事一直想跟你说，没来得及。你最好学蒙语，很深入地了解蒙古族文化，这样才对你的舞蹈事业有帮助。”我语重心长地嘱咐秦都兰。
“叔叔，我知道，我也在努力。跟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我很幸福，为你做的一切我也不后悔，真的谢谢你！”秦都兰会心地笑开了，脸上出现两个浅浅的酒窝。
“我有点重色轻友了，现在问问你们俩，都忙什么呢？生活还如意吗？”我看着嘎拉泰和达布纳问道。
嘎拉泰凑到我跟前，很神秘地说：“（蒙语）我在商业街租了个店面卖服装呢，钱挣得还挺多的。等你好起来，我们共同策划开一家你说的那种文化发展公司，你也可以兼顾你的演唱事业呀。”
我费劲地伸出右手，嘎拉泰心领神会，赶忙抓住我。两人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达布纳也凑过来，兴奋地说：“（蒙语）我调去了包文明原先的蒙语频道，情况改善了很多。你不知道吧？包文明的后事办得挺好，很多领导、朋友和观众都去参加了，说明他在人们心中的影响很大。他这一生没白活。他妹妹现在是跟我一个部门，工作非常努力。”
齐欢把稀粥又热了一遍，还加了一点糖，喂给我吃。我的双手能伸能缩，活动自如，开始有明显好转。大家都非常高兴。我强烈要求自己端着饭碗吃，齐欢试着满足我。虽然有些费劲，但我还是做到了。阿爸的沧桑老脸阵阵抽动，泪眼闪烁。他挥手说：“今天的晚饭大家伙都在这里吃啊，我们庆祝一下。”众人应声响应。梅花阿姨说要出去买菜买肉，嘎拉泰一把拦住她，说这种体力活还是由年轻人干吧。他和达布纳推推搡搡开着玩笑出去了。
食材买回来了。今天梅花阿姨主厨，嘎拉泰和达布纳打下手，秦都兰和包晓田在一旁提供精神支持。阿爸、老包和齐欢倒是要求了，可是那几个人没让参与。一帮人在厨房里忙活开来，我在卧室看不见他们，不过能听到他们发自内心的幸福笑声。
齐欢进来陪伴我。屋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她突然羞红了脸，问道：“春林，你怎么不问问我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你不想知道吗？”
我忍不住摇头苦笑，说：“这个不用我说吧，肯定是你老公的了。”
“你真糊涂！当初我结婚的时候你就没反应，到现在还是感觉不到。这孩子是你的！”齐欢有些嗔怪地说。
“这，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不知道？”我抬起手来，颤抖着伸向她的脸颊。
齐欢主动靠过来，乖巧地依偎在我的怀里，说：“我从呼市回去又到日韩旅游一圈，一回来就感觉身体不舒服，第二天去做检查，知道自己怀孕了。给你打电话让你过去，你死活不同意。我伤心极了。那个时候我的想法也天真，就想给孩子找个爸爸，所以仓促地结婚了。对方是什么人你应该知道，是那个建设局局长的儿子，以前总缠着我的。我不喜欢他，可是没办法。”
天呐！事情是这样的？当时只觉得齐欢脾气暴涨，竟敢对我呼来喝去，命令我干这干那，原来她是逼不得已才那么做的呀。还有，从青格勒口里得知她要结婚的消息，当时我是怎么骂人家来着？下贱？荡妇？不分青红皂白，一门心思认定她背叛了我们的爱情，觉着用她的一万五千块钱是算作精神损失费，跟别的女人胡搞是抚慰她所带来的心理创伤……想想这些事情，我真是无地自容啊！太混蛋了！真想又给她睡过去，一觉不起了。
“我对不起你！”我硬憋出五个字，向她投去忏悔的眼神。
“没关系，不怪你。我当时也是考虑欠妥，以为给孩子找个爸爸就没事了。其实远没有那么简单。”
“后来呢？”
“结婚没几天他就发现了，吵吵起来，我干脆离婚了。”
“能感觉到你当时的痛苦，这都是我惹的祸，我是个罪人……”我爱抚摩着她的秀发，痛苦地说。
“后来我从青格勒那里知道你出事了，就飞了过来。妈妈改变了想法，支持我去找你。这四个月里，她和我爸来过三趟，来看我们。春林你说，我现在是个离异女人，你还能接受我吗？”齐欢眼含热泪盯着我问。
“我当然愿意接受！以后我叫孟克苏都，你叫爱艺斯吧。”我忽然想到了罕乌拉酒店的那个长发女人，我的妻子。梦境里看不清她的脸，现在仔细回忆一番，她应该就是齐欢的原形了。冥冥之中，长生天早已安排好了这一切。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你就用着得了。爱艺斯是乐曲的意思，好听吧？”
“你爱唱歌，喜欢乐曲，不错。我很喜欢这个名字！”
“再问你一个问题。我要是一直昏迷不醒怎么办？你就这样傻傻地等下去吗？”
“我始终坚信，你不会抛弃我们母子俩不管的！”齐欢用手轻轻抚摸自己圆圆的肚子，信心满满地说着。
包晓田推门进来了，看到齐欢我们两个的亲昵样子，马上大呼小叫起来：“哎呀，看把你们俩幸福的，多恩爱啊！真羡慕死人了！”
“那你也赶紧找一个呀。有那么多追求者，你都不理人家！”齐欢慢慢站起来说。
“我是知名女企业家，事多着呢，哪有时间儿女情长？哈哈。对了齐欢姐，明后天去医院检查，还是我来陪你吧，我得为我未来的小侄子负责呀！”包晓田半调侃半认真地说。她们两个笑笑哈哈走出去，去慰劳厨房里忙活的大厨们了。
阿爸一个人走进来，问我身体感觉如何。我给他展示了抬胳膊、扭脖子、上半身向前倾等特殊技能。阿爸很满意，鼓励说坚持下去，很快就能站起来。我又问他白永胜的情况。
阿爸叹口气说：“（蒙语）永胜被判防卫过当，正在监狱服刑。三年刑期。等你好了，我们再去探望他吧。”
“（蒙语）好的，一定去看看。阿爸，防卫过当我都猜准了，所以你们别担心，他以后会有大出息的。”
“（蒙语）你舅舅他们也想开了，都没事。永胜在里边表现好的话，用不了三年就能出来。”
“（蒙语）阿爸，我刚才听齐欢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她都六个月多了，马上就生，怎么办？”
“（蒙语）咱家还剩点钱，等你站起来了我给你们补办一个婚礼，把人家姑娘风风光光娶进来吧。你可不能再纠缠以前的事了，知道吗？要念着人家的好……”阿爸有时候还真唠叨，不过我喜欢听，因为那都是来自亲人的温暖嘱咐。
饭菜做好了，盛宴就要开席了。大家在客厅忙着端碗端菜。我静静倾听他们忙碌的声音。阿爸和老包在开瓶倒酒，还劝嘎拉泰他们多喝点。嘎拉泰说今天一定要多喝，高兴嘛。秦都兰大发感慨，说还是家里的饭菜香。包晓田发誓要学做饭，为她日后的民族餐饮事业奠定基础。
齐欢端着一个小碗走进来。她从鸡蛋羹、柿子等比较好下咽的热菜中各盛出一点，集中在一个小碗里，拿给我吃。我示意让她先坐下，问到：“包晓田和秦都兰，你对她们了解吗？不在乎吗？”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可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人家两个小姑娘都没什么说，我还能心里纠结着放不下吗？说开了就没事了，别多想。你的这帮亲戚朋友真好，在你昏迷期间隔三差五就过来看你，你真幸福！”
我真的很幸福。齐欢吹吹口气，喂我一勺温温的鸡蛋羹。这是我昏迷四个月以来第一次正经吃饭。这一勺鸡蛋羹吃得我忽然泪流满面，止不住地哭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