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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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宝桢一听,这家伙脑筋实在转得快,而且理由十足,天子以孝仁治天下,天子是万民之表率,你皇帝出这道圣旨,就是和你自己亲娘晤默台戏,就是儿子违抗母命,何来孝仁?今朝不论你怎么强硬,我总归要伏法!

  丁宝桢:圣上年幼?

  安德海;尚未执政。

  丁宝桢:这皇令当不得真?

  安德海:不,不!应该听老佛爷的。

  丁宝桢:安都堂!

  安德海以为事情出现转机,在叫我安都堂,看来我有不的可能了。于是,马屁拍上去。

  安德海:我的丁青天!

  丁宝桢:请问,还要如何末,才能枭得尔首?

  安德海:丁大人,常言说得好,叫解铃还须系铃人,只要有老佛爷的懿旨,老佛爷要我三更死,我并不留待到天明!

  丁宝桢:好,本大臣叫尔死而无怨,中军官开读懿旨!

  安德海:啊……

  中军官:老佛爷旨下,命山东巡抚丁宝桢速将私出国门之安德海就地正法。钦此!

  安德海听完,不啻晴空一个霹雳。万万想勿到,万万料勿到!他急抬头,定睛观望,果然,黄绫缎子,二龙戏珠,千真万确是太后懿旨。他哪里知道这是东太后出的,不是西太后,头脑“轰”的一响,跌翻在地。

  丁宝桢:刽子!速将安贼,验明正身,五花大绑,推至辕门,立斩!

  突然,外头飞奔一个当差边奔边报:回大帅,西佛爷懿旨到,刀下留人啊!

  丁宝桢大惊失色:啊?!

  跌倒在地的安德海,听到这一消息,不啻捞着根救命稻草:哈哈!我死不了啦……

  原来,是张德宪赶到,他比金统领慢半个时辰。他进了济南,只见老百姓边走边在议论,说:今朝丁青天大堂开审,准许百姓去听审,看来安德海只头要拿下来了。张德宪一听,阿弥陀佛!让我等他“嚓哒”一刀,人头落地,我再进辕门,装模作样开读懿旨。如此,对头冤家可死,我也可向慈禧交账。

  所以,老太监跟着人群而行,直到山东抚院门口。朝里一望,见辕门斜角对面有爿酒楼,老太监找一面朝辕门方向坐定,点了几碟冷盆,要一壶酒,再泡一壶茶,边吃边动脑筋。他在想,不知要等到啥时候?其实,他尽管等下去好了。等到大人杀安德海,他总归看得见的,人要五花大绑,插斩条押出来。

  正在此时外面急匆匆进来一个人,叫火烧鬼阿六。今日,丁宝桢派他带领一班人去维持秩序,他是领班。因为今朝从四面八方赶到辕门来听审的老百姓特别多,秩序混乱,忙得他汗流浃背。现在总算秩序维持好,大人已经在开堂,他吩咐手下守好岗位,自己来吃点心、吃茶。他是此地常客,往张德宪旁边一坐,关照上“狗不离”包子、一壶茶。

  张德宪一看,本来要寻个人代我打听消息,现在送上门。这人身上打扮一看便知是个当差,他紧吩咐跑堂再弄副杯筷,对阿六:“来来来,包子要蒸起来,先吃我的。”阿六一看他是个老太监,而且肯定是大内太监。

  阿六:这位公公,是皇城来的?不好意思。谢谢,我有公事在身,不好吃酒。

  张德宪。什么话呢,烟酒不分家末,来来来,随意随意。

  阿六将酒一口吞,好酒,泸州老窖。筷子一夹就是几块盐水鸭,右边往嘴里塞,左边哒哒哒骨头已经吐出来,真叫行动迅速、手法熟练。三次一夹,一盆盐水鸭已全军覆没。

  张德宪:你是抚院当差?

  阿六:对。我是在大人身边当差的,叫火烧鬼阿六。

  张德宪一听他在丁抚身边当差,再好不过。

  阿六:老公公,你皇城来,看上去是有公干。丁大人现在没空,正在审堂,要杀……你莫多心,杀的也是个太监,叫安德海。这贼太监,到我们山东张牙舞爪,罪恶累累。我们大人是清官,所以要杀了他。

  张德宪:阿六,我是奉老佛爷懿旨来救安德海的……

  阿六一吓,差一点连吃进去的盐水鸭全部要还钞呕出来。咱今朝穷祸闯得不小,原来这老头子是西太后派得来的钦差。

  阿六:老公公,不知者无罪,刚刚的闲话,你当我瞎说。

  张德宪:小兄弟,你放心。我虽身受皇命,可是这小安子是该杀。我一路上来听到老百姓都在说他罪恶累累,十恶不赦,老佛爷不明白,所以救他。老佛爷若知道他这样胡来,也要凤心大怒的。小兄弟,拜托您一件事……

  张德宪边说边从身边摸出十块墨西哥鹰洋,交到阿六手里。

  张德宪:这是小意思的,买饭不饱,买酒不醉,给小兄弟买双鞋穿。请您去代我打听一下,等大人将这个小安子,“嚓”一刀斩讫,您马上来告我一声,我这里还有二十块奉敬。

  阿六:喔,等大人将小安子“嚓”一刀,我马上来告诉你,还有二十块。老公公,你来救安德海,现在救个死人转去,你不怕老佛爷……

  张德宪:这……不妨事。他先死,我后到,来不及救,我没有责任。

  阿六:哦……公公啊,看来安德海是你的冤家?

  张德宪:不,不,我非但跟他没仇,而且是我的干儿子,徒弟。但是他为非作歹,十恶不赦,他确实该死,所以我公事公办。你们大人是青天,不愧为白面龙图,所以才请您代我捎个信。

  阿六:原来如此!公公啊,你倒是个好公公,不邢安德海这只贼太监实在可恶。这十块洋钿不好拿,我应该做桩事哎。

  张德宪:哦,什么话呐。小意思,还有二十呐,麻烦您啦。

  阿六:老公公,说啥话呢。这样吧,酒就不再喝了,我到里厢去看看苗头,等大人开斩,我马上来禀报你。不过,公公啊,你说你是来下懿旨,口说无凭,这个倒是要弄明白的。

  张德宪一听,这人鬼机灵,便伸手从怀中拉出一只角。

  张德宪:阿六,你看!

  阿六是大人身边当公事的人,眼睛一看,乖乖,真是皇命,心里猛地一跳,但面不露色。说:公公啊你等下我哎。

  张德宪:好,麻烦您啦!

  阿六直奔大堂,边走边想,这个老太监十足是个丘货,我大人本意是要杀安德海,但是现在西太后真的懿旨到,还好杀吗?大约,这老太监与安德海有过节,所以想借丁大人的手杀了安德海。你不存好心,我们大人却成了违抗懿旨的犯官了,不但自己要死,弄得不好要满门抄斩。大人待我恩重如山,我怎能做这种缺德、丧天良的事呐?我到大堂去送个信。

  阿六急匆匆赶到大堂时,正巧丁大人下令刽子手将安德海验明正身,五花大绑,批斩条要开斩。所以他急得拼仔命极喊一声,“西太后懿旨到,刀下留人……人“扑”地跪倒在堂前,上气勿接下气,对大人拼命摇手……

  这时安德海人已经吓得半死,突然听见一声“西太后懿旨到,刀下留人”,精神为之一振:哈哈!到底西太后于我交情深,我又活了……

  整个堂面上所有人全部惊呆了。丁大人一听就明白过来,前番宾馆逃脱个太监陈玉林,肯定是去皇城讨了西太后的救兵来救安贼了。你索性再晚来一刻就是了,安贼脑袋就落地了现在是关键时刻,叫我如何再想理由去杀呢……杀!哪怕西太后懿旨到。杀安贼,已铁了心,哪怕我倾家灭族。但是,这圣命即天命,一刻也不能耽搁。我既要立即接旨,又要杀贼,我一个人不能一切两半,一边去接旨,一半边去杀安德海。大人现在真是急得一筹莫展,方寸已乱,手挥了两挥,一句话也没有。一看阿六还跪好在堂上,就改口。

  丁宝桢:你先与我退下!

  阿六刚刚往旁边一退,大人的贴身二爷小顺子手里托只盘,盘里一盏有盖的茶碗,走上堂来,跪下来:“大人,刁师爷请大人用茶。”大人已经理会,救命皇菩萨到了。他接过茶碗,拿茶盖一开,里向一滴水也呒没,只有一张小纸头,上头写四个字叫“赵斩丁接。”好!刁师爷,你不愧为我的智囊。办法来了,这四字的意思,就是叫我立刻去接旨,命德州府赵新代我坐堂,叫赵新去杀安德海。这叫兵分二路,双管齐下。等我接好旨,安德海“嚓”一刀,头已落地。他将茶杯盖一盖,茶碗盘里一放,挥手示意,小顺子退下。办法一定,大人精神百倍。

  丁宝桢:德州府赵大人!

  赵新方才见这种场面,浑身气也泄了,力道也有没了。现在见小顺子突来送茶,非但赵新,还有堂面上所有当公事的人,全有数了。请大人用茶是假的,看上去杯子里有名堂的。现在,赵新听大人一声喊,马上踏上一步:卑职在!

  丁宝桢:本大臣,排驾接旨,你代我监斩!

  赵新:喳!

  赵新这声“喳”字在整个大堂上回响了几分钟。赵新恨安德海恨不得剥他皮、抽他筋、吃他肉、饮他血!数年前自己无缘无故,不明不白丢了官,就是被安贼害的,现在丁抚提拔我到德州做知府,又碰着这安贼敲诈我一百两金子。现在叫他监斩,真要高兴得跳起来。

  丁大人对赵新望望,做一个手势,意思是,你快点,立即开斩,越快越好。赵新对大人点点头,大人你放心,你一走,我马上拉他出去“嚓”一刀。有些开斩手续,我杀了他再补办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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