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想必教主已有合适人选了,她说对,我问是谁,她说:“你,我看你就挺合适。”我忙摆手说那怎么行,我是个外人。我这话说的甚为不妥,毕竟我已经破身入教,而且当了中宫监的副掌宫,怎么能说自己是个外人呢。所以我赶忙改口说:“风衣府主担子太重,我怕担不起来。”
她说:“你这么说,我岂不要羞死?我呢,我就能担起这个教主吗?”
这话说的太重了,我不敢再吭声。她说:“你来当府主,找几个老成点的辅助你,不懂的就问他们,就像我不懂的问你一样。你也可以选几个贴心能干的来帮你,但府主一定要你来做,你坐在那个位子上我才放心。”
我忽然有些感动,就不知天高地厚地说:你这样信任我,我再推辞就有些不知好歹了,我勉力为之吧。将来如果物色到更合适的我立即就辞职,还有就是你看我有做的不当的地方,也请提出来,我也立即辞职,但不管我在职还是辞职,我都会尽心尽力的帮你的。她高兴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说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我就这样当了风衣府主,但我坚持不肯接受右使的名衔,资历太浅我怕压不住人。风衣府下设有中枢、钱粮、铁心、执法、千叶五堂分理政务,各堂堂主人选怎么安排,我这个风衣府主是有很大的建议权的,但我不想使用这个权力,因为一来我手上确实没有什么好的人选,二是我知道她内心里并不想让我行使这个权力。
但不管怎么妥协,李久铭我是一定要提拔的,我把他拟定为中枢堂堂主的第一候选人,中枢堂执掌机要人事,地位十分重要。李久铭却跟我说:“我还是先做执法堂堂主。不借此机会把老东西们打倒,选再多的人上来,终究还是一场空。”我也觉得有理,就照他的意思把他改任执法堂堂主。
杨清很快就批准了我的班子,她看重的是钱粮和铁心两堂,其他的都是可以拿来交换的筹码。
李久铭利用他的执法堂堂主的身份确实干了不少有利于我们的事,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是他从大牢里救出了李少冲。
李少冲现在也是天火教的人,这倒有些出乎我的意料,多年前我拉他入堂是想把他安插在洪湖派做黑子,后来他跟紫阳宫的韦素君攀上关系上了紫阳山,天蚕教雪夜破紫阳时,他被误认为是天蚕教的奸细,一时无处安身,便将错就错,破身成了天火教荆湖总舵赵自极的贴身侍卫,其中的曲折,我没细查过,但我相信即使查了也查不出任何破绽,否则李久铭又怎敢重用他?
李少冲后来得势,著史者为尊者讳,说他入教是因为受到了紫阳宫那帮子女人的羞辱,怎么羞辱他的呢,她们污蔑他贪污。这当然是站不住脚的,李少冲在紫阳宫只不过是个记名弟子,因为跟韦素君的关系,才得以协助黄梅等人办理一些杂务,无权无势的,他凭什么贪污?
著史者编造这样的故事,目的当然是为他开脱,但李少冲的敌人也很多,他们就制造出另外一些谣言来诋毁他。说他早在洪湖县给穆英当跑腿时就破身入教了,去紫阳宫后,他把天火教的天火桃木符挂着脖子上,表明自己虽身陷敌营却赤心不改。
此等做法虽极为不妥,别人却也难说你什么。
只是你戴着这么个东西,就不该到处去跟女人鬼混,脱的赤条条的趴在那嘿哟,桃木符在人眼前晃呀晃的,人一看,好嘛,你这是邪教派来的卧底啊,那还不检举你?
不过这种流言虽然恶毒,编造的却很愚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故意诋毁之作:话说紫阳宫的梨花林里虽淫风荡漾,但为策安全,行苟且之事的男女都是不脱上衣的,不脱上衣怎能看见脖子上戴的那劳什子,他又不是傻子,难不成把那货挂到裆里?
另一个诋毁他的故事就编造的十分巧妙了,说他道德败坏,不仅喜欢偷窥女人洗澡,还喜欢收集女人家的小零碎。什么胸衣、亵裤、绣花鞋、裹脚布、汗巾、腰带啊,什么钗、环、玉佩、金镯子、银戒指啊。这些东西在他身份败露后让丐帮弟子从他屋里给搜了出来。
这真让你百口难辩,因为雪夜破紫阳后,确有传闻说丐帮弟子从某某少侠,某家公子,某某少庄主在迎宾馆的房间里搜出这些东西,虽无明确证据说这其中就有李少冲的名字,但谁也不好说就没有,好奇窥秘之心人皆有之,很多人都愿意相信这个流言。
这种流言出来后,立刻就有一种为他辩解的说辞出来,说丐帮从他屋里扒拉出来的那些东西其实都是他从“鬼市”里买的,而他买那些东西的目的则是为了帮助紫阳宫里那些无权无势的可怜人。这套辩辞看似拙劣,但实实在在地起到了混淆视听的目的。怎么说呢,紫阳宫里确实有一个“鬼市”,这个是千真万确,因为我本人就曾见识过。
有人就有买卖,见得光的叫集市,见不得光的就是“鬼市”。紫阳宫虽是江湖上四门,地位之崇高让我辈凡夫俗子高山仰止,可是只要不是神仙,就免不了要吃五谷杂粮,要穿衣,要梳妆打扮。紫阳宫的那些花红柳绿们也概莫能外。
紫阳宫地理偏僻,与世隔绝,供养全靠她庇护下的四个田庄里的一万个种田的农人,一万人供养一两百人原本也不算什么,何况紫阳宫里还蓄养有那么多的奴工,他们的人数和贡献不比田庄差多少。
问题在于紫阳真人是个得道清修的高人名士,不屑于也不擅于操持这些凡人的生计,她的大徒弟本来是极擅持家的,年纪大了也偷起懒来,把偌大的产业交给几个毛丫头打理,那几个丫头整天嚷着天理呀,人伦啊,慈悲呀,见不得农人们辛苦受穷,奴工们流血流汗,春种的时候农人们推举几个擅长言辞的长老上山来说日子清苦呀,没有种子下地,人饿连屎也拉不出来,地里的肥料还没着落呢。
几句软话一说,再挤两滴老泪。姑娘们就没了计较,就拿宫里的公帑补贴给农人。到了秋收的时候,还是那几个人又来哭诉说下雨呀,刮风啦,野猪来拱,兔子来偷,连长尾巴喜鹊也来啄食树上的红熟的果子,日子没法过了,请求宫里减免租税,否则连饭都吃不上了,她们的菩萨心肠又犯了,唧唧喳喳了一阵子,说那就减租免税吧。
就算是菩萨也得吃饭不是?佛祖给人讲经还要收几斗金粒子呢,穷大方的结果就是山上的主子半饥不饱,租地的农人家里粮食吃不完,拿去喂猪养鸡,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紫阳宫是守着金山上受穷,看着粮仓挨饿。不是没人看穿这其中的弊病,翠翠红红们虽然清高孤傲,不屑事理人情,脑袋瓜子却是个顶个的聪明。
有人就说了,这帮庄稼汉也太不像话了吧,自己吃肉却要主人家喝稀饭,是何道理,与其这样,干脆让他们滚蛋,谁离不了谁呀。
庄稼汉一听就慌了,这黑白颠倒、人妖不分的乱世,离开神仙姐姐们的庇护怎么活呀,于是赶紧备上礼品找到放话的人,请她把话收回去呀,并拍着胸脯保证说,我吃肉您就吃龙肝凤髓,我喝粥,您也有肉吃。于是放话的人不吭声了,闷声发大财谁还嚷呢。
有人吃饱不嚷了,有人吃不饱还在嚷,庄稼汉又去找嚷的人,一来二去,精明的庄稼汉发现自家的粮仓连耗子也不来了,鸡笼只剩一地鸡毛了,猪圈呢,猪是没了,干净的能关淘气的孩子。这么一盘算,那还不如光明正大地交租算了,起码自己落个省心。
想交租?门也没有!交的租粮要进公库,公门深似海呀,进去了想再抠出来可就不容易啦。于是有人就动起了歪心思,跟庄稼汉们说,你们也忒胆小了,有人嚷几句算什么?天能塌下来吗,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个高儿的顶着,你们怕什么?
这话说的够露骨了吧,你还听不出弦外之音?你们要琢磨呀,老神仙高高在上,参悟着天理循环之道,哪有时间去管收租纳粮这等粗鄙小事?下面跑腿办事的虽说是老神仙的弟子,到底法力不够,还不是俗人一个?是俗人就得吃五谷杂粮,就有七情六欲。不用说了吧,你们都懂的。
悟透了这一层,庄稼汉们就只给能说上话、能干成事的“高个儿”弟子上贡,全然不顾底下人死活啦,你们爱嚷只管嚷,我不喜欢听,有人比我更不爱听呢,她们有办法让你闭嘴。所以这个紫阳宫看似大家都受苦,其实有些人过的滋润着呢。
有日子过的谁去“鬼市”?只有那些日子过的紧巴巴的人才去“鬼市”上互通有无。我有把用不着的梳子,缺根束发的簪子;你有根簪子闲着,但缺条裙子;她想用条裙子换把梳子。大伙儿在鬼市上一碰头,各取所需,皆大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