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襟晚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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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这话,她高兴起来,跳着脚说:“那咱们还等什么,连夜赶过去岂不好?”见我摇头,就歪着头问:“有什么不妥吗?”她这种不懂就问的好学劲,很让我高兴,我也就不厌其烦地给她解释这其中的缘由:

  “你看啊,这么大的盛会,访客一定多不胜数,知客呢又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人一定很少,不免就顾此失彼。此刻人家忙了一天,肯定疲累的紧,这会儿过去,乱糟糟的,人家一时也难安顿。岂不是为难人家又为难自己?不如就在湖上歇一晚,看看月色,喝喝酒,落的半日清静。”

  她似乎是听懂了,连连点头,又似乎没有听懂,眼睛瞪的大大,末了,她忽抿唇一笑,转身去了船舱。鬼使神差的,我竟偷偷地瞟了眼她的背影,不特口干舌燥心发紧,还被于化龙的一声咳嗽吓得双腿发软。真是难为情。

  座船开到离着码头三里远处落锚,一为安全计,也是躲避岸上蚊虫的骚扰。

  这些忙完,于化龙坐到我的对面,向我笑道:“婉秋姑娘烹的一手好菜,顾大侠今晚有口福咯。”我说:“与于公同享、同享。”他却较起真来,压低声音说:“姑娘的性格,顾大侠怕还不知:若不合她的脾气,你就是架把刀在她脖子上,她也不肯屈就。”

  我端起茶碗说:“于公高见,喝茶。”

  一炷香的工夫后,船工开始往外端菜:一样炒苦瓜,一样凉拌黄瓜,一样清蒸鱼,一样腐乳冬笋,一碗冰糖莲子,一盘酸辣鸡丁。她系着围裙,面带羞涩地跑过来说:“湖湘菜博大精深,我只学了个皮毛,请顾大哥品评。”

  我夹起一块鸡丁,放进嘴中慢慢地嚼,点头说道:“路子对头,功力嘛,还欠些火候。可惜没有酒,不然就无憾了。”

  她抿唇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摸出一壶醇香的汾酒。我只消闻一闻便知是窖藏了十年的老酒,便赞道:“好酒,第一等的好酒!”

  话音未落,忽有一人叫道:“兀那小朋友,留两口给我。”声如洪钟,余音嗡嗡。我寻声望去,湖面上薄雾似絮随风,哪有人影。船工们慌乱的四散奔走,有人去取刀,有人去找弓,于化龙一声轻咳,众人顿时像被凝胶粘住了脚一般,千姿百态地站在那,继而数十双眼睛就都聚在了于化龙的右手上,随着它的轻轻摆动,数十人步伐一致、悄无声息地退入了船舱,于化龙最后一个进舱,顺手关闭了舱门。

  面对无法抗拒的强大对手,示弱未必不是一着好棋。

  婉秋提了壶酒咚咚咚地走到船舷,望着轻雾缭绕的湖面叫道:“美酒有的是,你想喝,就自己来拿。”说着把手一松,酒壶便坠入湖中。一条人影如鬼魅般地出现船下,伸手接住酒壶,又如一阵冷风般踏浪而去。她惊呼了一声“有鬼”,就一头扎进了我的怀。

  她温软的身躯现在整个属于我,我想我必须得保护好她,哪怕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生出这样的念头。

  透过淡淡的水雾,我终于看清那个“鬼”的模样。那是个头大如斗的白发老丐,周身上下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酒葫芦,右臂腋下夹着根黝黑的铁杖,铁杖少说也有百十斤重,加上他那肥大的身躯,让人不禁为他脚下那块三尺长半尺宽的薄木板担心:它怎么能稳稳地漂浮在碧波中,又怎么能在风浪里如箭般前行?

  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人,身躯为之一震:“前辈可是‘千杯不醉万坛乐’,人称‘南极仙翁’的南宫老帮主?”

  老丐把大手一挥,哈哈大笑道:“名号太长太拗口,叫我老酒鬼就好。”他竟真的是南宫极乐,号称“轻功天下第一”的丐帮前帮主!

  此人武功极高,名头极大,是华山论剑公选出的“中原十绝”之一;他地位尊崇至极,名列江湖五大盟主之一;他权势熏天,一言可动天下,执掌丐帮三十三年,他的亲信故旧遍及大江南北,他挥一挥手,麾下立得百万之众;他资历既老人脉又宽,陆秉章生前点拨过他剑法,武德大师传授过他《心经》,金百川是他义兄弟,段宁南是他把弟兄,他称白眉子为姐,呼余百花为妹,攀刘知之为兄,视朱子虚为弟。八大门派的掌门则都是他的子侄。

  这样的一个人,我是久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突然就站在我面前,心中的景仰之情汩汩地涌了上来。

  我兴奋地对婉秋说:“我们遇到贵人啦!”她瞪大着眼睛望着我,我全然忘了她并非江湖中人,又怎知江湖中事,只顾自地说:“来的是南宫前辈,我们遇到贵人啦。”她仍似懂非懂,但看到我高兴的样子也高兴起来,就犹疑着松开了紧紧扣着我的手。我倒身向南宫拜去,却被一股大力自下而上将我托住,让我进退不得,我们相距数丈,他竟能用内力将我托住,这份功力真是惊世骇俗,我感到一阵眩晕,对他早已是奉若神明。

  我更没想到他那样身份的人说起话来竟还如此的和气,他说:“我虽是你们的前辈,今晚却有求于你们,这头可磕不得呀。”他竟说有求于我们,我真是糊涂了,傻傻地站在那不知所措。好在婉秋没有糊涂,她知道南宫前辈所求何物,于是唤过一个船工,搬出三坛汾酒摆在船舷上,南宫极乐看的直眼热,嘴里却说:“使不得,使不得,老叫花子身无分文,岂敢享用。”婉秋说:“它们随我一路来到江南,吃了多少遭苦,换做旁人,千金不舍。如今它们有幸得遇真仙,但能稍添雅兴,也是它们的造化了。我们虽是小门小户,却不是只认铜铁的生意人。”

  南宫极乐把她这话在嘴里咂了咂,摇摇头说道:“这女娃娃话里大有古怪,有古怪,这酒怕是喝不成了。”作势就要走。我赶忙拦住他,赔笑说:“小妹年幼不懂事,说话没个轻重,酒,前辈尽情品尝,临走再将葫芦灌满。”

  南宫极乐斜着眼看着我,目光犀利的像刀子,看的我心里只发憷:那些个名士大家哪个不是一言不快就取人性命的,杀了你还要说是你的不是,取人性命,毁人名节,对他们早就是家常便饭了。

  皇天在上,后土为证,我顾枫平生没做过什么恶事,不该受此报应啊。

  南宫吸溜了一下鼻子,脸上露出诡异的笑,他向我招招手,示意我附耳过去:“年轻人,莫要委屈了自己呀。”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他左右各抓起一坛酒,纵身一跃,稳稳地落在那块木板上,脚尖点水,踏着那块木板如离弦的箭一般消失在薄雾中。

  婉秋问我:“那老叫花子跟你说了什么?”我说:“他说我俩有夫妻相,要我莫委屈了自己。”

  君山在岳阳城西南三十里处,岛上峰峦竞秀,古木参天,茂林修竹,溪流潺潺。我选定佳时和婉秋赶到君山水寨,水寨巡警小艇众星捧月般簇拥过来,前面引路的,两边护卫的,一路鼓乐喧天。挨近水寨大门,导引和两侧护卫艇上的几十个大汉挺立在船头,齐声大喊:“洪湖派顾大侠驾到!”那排场让码头上数百号江湖朋友莫不对我另眼相看,涌上栈桥来打招呼的密密麻麻,挤的水泄不通。

  这个罗芊芊,就喜欢搞这些名堂。

  此刻的君山早已人满为患,为一寸落脚之地,常争得面红耳赤,甚或大打出手。不过在哪钱都能让小鬼推磨,不管他是北鬼还是南鬼,我把肉头和尚赠我的二百两银子分成三份,大份给了总管,中份给了知客,小份给了管庄,总管令知客给我找处合意的地方,知客陪着我满山转悠,相中了合意的地方就派人去找管庄要钥匙。管庄不仅派人送来了钥匙,还拨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听差在门房听唤。

  那处背山面湖幽静如世外桃源的小院名叫杏园,相传是楚王赵奢的行宫,楚王在这养了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一得闲暇他就乘船来此与美人幽会。洞庭水寨占据君山后,这里就成了历任寨主养小的行辕别院,取名杏园是否暗含红杏出墙之寓呢。

  婉秋显然对这里很满意,但她不肯住我让给她的正房,她说:“你江湖上朋友多,应酬多,迎来送往的,放着正房不用去厢房?若来正房,你让我往哪去?当着他们的面,你怎么引荐我?说我是你什么人?”我笑了,说:“罢了,你住内院,我住正房,让于公住中间,但凡有不速之客,皆一概打走。”婉秋抿嘴浅笑,不觉脸颊酡红。

  于化龙却认真地说:“这么安排,我看极是妥当。”

  折腾了这大半天,她倦了,我也倦了,安顿她休息后,我正欲小憩片刻,门房忽来通报说有客求见,来的是康青山,刘青烈,阮清秀,我洪湖派的三个师兄弟。青山和青烈都比我大,清秀才十三四岁,是洪湖派青(清)字辈中年龄最小的。

  我和青山、青烈都是相识多年,无话不谈的挚友,多年未见,自有说不完的话,话题不久就扯到了现任掌门清河师兄的身上。说到清河师兄,一股别样的滋味就涌上了我心头。

  他的掌门之位是从阮阳手里接的。洪湖派祖制:掌门必须得由各家公推才合乎正统。贺复主从我师祖手里接过掌门之位,做了五年,不愿再做,各家公推阮阳为掌门,阮阳是阮乡的同胞兄弟,一个庸碌之人,在阮乡的一手包办下坐上掌门,然后甘做傀儡,一心享福。阮阳活了四十三岁,无疾而终,他是梦中睡死的,死前未受任何痛苦,他一生享尽荣华,是洪湖历代掌门中最受用的一个。

  论武功、论资历、论手腕阮乡都是掌门的不二人选,可惜被佟松暗算,揪住了小辫子不放,站不得台面,只能躲在幕后操纵。阮乡执政小平山期间,除了从土里刨出佟松的棺材,开棺鞭尸一事做的让人小有非议外,其余都还称得上光明正大。他为洪湖派操碎了心,终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临死前他拉着苏清河的手对阮阳说此子志大有才,我死后,你当重用,过个三五年再把掌门之位传给他,他必能保你一世受用。四年后,阮阳传位给清河师兄,那年他才二十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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