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里的破釜涧，水烟缭绕，清波涟涟，有几只顽皮的青蜓和几只青黑红紫的水鸟，在戏嘻追逐，好不快活逗趣。耸立在水中的几根
釜化的石柱，在清风秀水的湿染下，灵闪着淋淋的水珠光影。转瞬，第一缕阳光折射入涧时，青蜓和水鸟玩耍的更欢，那倒影在水面
上明晃晃的釜柱，散出光华，就更波光耀眼了。稍稍留连悦目此境，悟空便入釜涧了。
漫游在清澈透明的水宫里，悟空尤为赏心悦目，大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之感。放眼望去，但见那四方高大的宫门，白肌如玉，光滑
闪亮。错落有致的山峦，秀色越发青黛，巍巍耸耸。偶尔可见岚烟如云的水雾，飘然索绕山间，如翩翩起舞仙女的披纱，绵绵缠缠；
再看如廊回曲漫长的水榭玉桥，如梦如幻，奇妙而幽美；再看那雕梁画栋，鬼斧神工的雄伟宫殿，别有一番情趣，
所有这些如诗如画优美的景观，尽收悟空眼底后。他感激白龙引来复活釜涧生命源头活水，彰显秀涧万物的无穷魅力，故不禁兴叹：
“此时此刻，白龙老弟能与吾尽情赏阅这如此水宫画境，那该多快乐啊！”
就在悟空分外喜悦地朝龟母正宫游去时，正宫龟王直唤道：“大圣，真巧了，龟母正令吾速去水母井传你速速来宫耶！”
“出甚么事了？”悟空一怔。
“哎，恕吾一言难尽，你还是快快见龟母吧？”
悟空脑子一嗡，顿觉不妙，遂与龟王游进正宫。
龟王道：“娘娘，悟空不传自到了。”
“悟空拜见母亲！”趋上前来的悟空，施礼言毕，刚抬眼，又“哎呀呀”惊叫，“好一个白鹭鸟，你竟然活在这儿了！”
龟母即把龟头拐杖，朝地笃笃，喝声：“悟空，还不赶快拜过白仙鸟？”
“白仙鸟？”悟空惊愕地两眼直瞪，“咦，你怎么又成了白仙鸟了？”
“休得多言，快快拜叩！”龟母把拐一抬。
悟空住嘴，不太情愿地叩毕，又欲启口讨问，龟母便介道：“悟空，它就是观音老母身边一只洞察善恶、料事如神的白仙鸟，它来水
宫，非常气愤地告了你一状。你好糊涂啊！”
“为何要告吾，请母亲训示？”悟空毕恭毕敬了。
龟母分说道：“昨夜，你从东海龙宫取走的所谓灵仙草宝药，其实是海龙王暗使诡计，欺骗了你，把一枚毒害很深的草药假惺惺地献
给了你。当你得意洋洋升上东海上空时，口含在嘴里的草药，已散发出一种毒气之味，却被返回南麓山的白仙鸟嗅到了。于是它就寻
着你的飞影，追随到淮河龟山。原因是，白仙鸟生疑你深夜闪入东海龙宫取了这枚毒草究竟做甚耶？奇怪的是，它与你相遇时，突然
说不出话来了，就哑哑唧唧试问于你，亦难怪惹怒你之下，将它一棒砸下天空来，好久才苏醒，即来水宫，诉之于娘。悟空，现在你
必须告诉娘，你将这枚毒草做甚了？”
“哎呀呀！”悟空大吃一惊，骇叫，“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悟空已酿出大祸来了！”
“悟空，勿要烦躁，慢慢说来？”白仙鸟即递声。
悟空扑嗵一跪：“母亲，悟空好糊涂啊！悟空听水母的点拔，说能救白龙病的良药，唯有藏在东海龙宫的一种灵仙草，悟空就连夜飞
往东海，潜入龙宫，操棒胁迫龙王交出此药，谁知这个狡猾的龙王，居然欺骗了吾？”他又转身跪向白仙鸟，“请白仙鸟赎罪，恕悟
空一时糊涂，未能分辨出你发出的劝阻声，且把你一棒打伤，又稀里糊涂地把这毒药让白龙吃了。哎呀呀！吾不能在此罗嗦了，得赶
紧返回水母井探个虚实，要是白龙有三长两短，吾就……”
“慢！”白仙鸟口一张，从肚里扑哧吐出一枚仙丹，递在悟空手上，叮咛道，“你当把此丹让它吞下。这是吾早年在西王母那儿得到
的一枚万能解毒灵丹妙药，藏在肚里已有千年了，或许它的功效还没有殆尽，去吧！但愿白龙没什么闪失，就幸运了。”
悟空心急火燎地返回水母井去了。
果然不假，就在悟空入破釜涧短时间里，毒性发作的白龙，浑身就像爬满毒蜘蛛似，肌肤皮肉上尽是一片片、一块块红里透黄、黄里
透黑鼓鼓的脓泡；它的五脏六肺又像钻进了毒蛇，吞噬着它巨痛难忍，最终从它嗷嗷叫的嘴里、鼻腔里哇哇吐出皆是黑乎乎的沫液。
已经受惊发呆的水母，两眼发花，脑袋眩晕，只得任凭可怜的白龙在翻滚、乱撞、垂死挣扎……这一悲惨的一幕，仅仅在悟空惊慌大
乱飞出釜涧那一刻间告终了。
此刻，蹿入井底的悟空，扑向惨死亡命的白龙，哭不出声，悟空硬是掰开白龙抿紧的口，塞进那颗解毒的宝丹。但毕竟为时晚矣。受
惊过度的水母娘，亦像被死神缠过一阵，突然还过魂来，见坐在白龙尸旁的悟空，像一头无言的石猴，呈低首合掌之状。水母埂塞在
喉咙里那口气，呼地喷出了，哀吟道：“悟空，悟空啊！龙儿死得好惨啊！方才吾眼睁睁看着它拼命挣扎地死去，吾亦像被恶魔缠魂
似，动不得，叫不得，眩晕得两眼一片漆黑了……”
“娘——！你什么都不要说了！”悟空万般沮丧地扑过来，直朝水母叩拜请罪，“悟空好糊涂啊，居然受骗上当，从阴险的龙王手中
取回一枚的毒草药，活活害死了白龙老弟啊！悟空更后悔怎么就听不出白仙鸟劝阻的声音？悟空实在罪过，甘受水母娘惩罚矣！”
“龙儿已死，不得复生，惩罚你又何用？”水母很理智地劝慰，“悟空你亦不要太难过了，水母虽万般悲愤，但不能恨之于你。可恨
的是阴险歹毒的龙王，狠心地害死了龙儿，就是龙儿愤怒的阴魂，不去与它交恶，水母亦不会饶恕它的！”
“娘，龙兄的命债，吾会让龙王偿还的！”悟空愧疚地发了誓，又移身偎近白龙，“好兄弟，哥哥后悔莫及啊！哥哥一定会给你报仇
的！”
水母又谆谆地教导：“悟空，不经一事，难长一智，还望你日后义举善事中，面对诡计多端的人和鬼，万万要冷静审辨。龙儿虽惨死
，然，吾黯然神伤下，不会以甚多的伤泪告慰龙儿魂灵的，因为龙儿死得壮烈而得其所。你的母亲为了淮夷百姓的生命而不惜釜涧水
宫的圣水，龙儿又不惜生命代价为釜涧水宫万物精灵而引淮水，这都是善义之举。水母相信，有良知的釜涧水宫万物精灵们，会沉痛
悼念告慰龙儿英灵的。”
悟空展开有力的双臂，慢慢托起白龙，刚要腾身，井洞里突然响起激浪声，却见龟母和白仙鸟入井来了，悟空颤微微地说：“母亲，
悟空来晚一步，白龙已……”
龟母拄拐蹑近，见口涎黑血，脸色苍白的白龙尸体，惊瘫在地，口在嗫嚅，哽咽不出话来。白仙鸟却大惊呼哧声：“悟空，你真糊涂
了，还嗅不出一种有害的毒腥气味乎？快把解毒的灵丹拿来？”
悟空闻而一怔，便把白龙放下，扳开龙口，毛手伸进咽喉间取出丹珠，白仙鸟接过丹，示意道：“悟空，快将你母亲和水母娘护出井
去，吾要立刻化丹解除井里毒气味。”
悟空抡起金棒，砸断水母腰身的锁链，即把金棒一拢，双手托举水母和龟母，呼啦啦送出井口。见悟空返身入井，白仙鸟又叮嘱：“
悟空，屏住气，不能再吸水了！”说了，便把丹珠搁在嘴里，带劲咀嚼，直至粉碎，吁吁吐出，就见喷出的晶晶丹沫，飘染水面，散
发出星星火烟的气霾。白仙鸟就一个劲相吸，旋转地蹿出井口，悟空紧随而出，方见白仙鸟喷喷吐出吸在腹中的毒液水，溅在井旁杂
草地上，即现一片黑乎乎灰焦状。
白仙鸟嘘嘘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海龙王那枚千年毒草的液汁，即便被灵丹解了，毒性还这么厉害！幸亏吾和龟母来的及时，不
然，你和水母早就没命矣。”
悟空敬拜：“谢白仙鸟救命之恩！”
龟母和水母亦作拜谢言……
白仙鸟回礼道：“举善义，向来是吾的本义。悟空，听龟母说，白龙是为拯救母命而病之，又为釜涧万物生命引之淮水而累伤加重病
情，遗憾的是，那天醒来，吾要知道你入了水母井，白龙亦不会被误害亡命了。”
“悟空！”龟母挨上来，便道，“白龙是为釜涧水宫而殉难的，它是吾子孙们永远缅怀的英雄，快把它从井下移送到釜涧水宫，母亲
要为它隆重安葬，以告慰它的英灵！”
“龟母啊，那就拜托你为吾儿殓葬了！”水母不无感叹道，又朝白仙鸟谢拜，“幸亏你及时相救，不然吾这条老命亦熬不到玉帝释罪
于吾期眼，撤手归西矣！”
白仙鸟坦诚地道：“水母娘，现在你在人和神眼里，绝不是几百年前那个水怪之妖母。听龟母说，你服刑在这儿，不仅能反省自已，
下定痛改前非、弃恶从善之心，并能教诲白龙和悟空从善仁义地活着，这点，小女很是敬佩！”
水母感激涕零道：“白仙鸟，谢谢你的夸奖！不瞒说，在这井下，吾负罪服刑了几百年，吾觉醒了许多做人做神的道义。吾常常思过
反省，无论人和神，要自由快乐的生存，就要以善为怀，以仁为义，以德为道，万不可作恶于阴阳两界，触犯天规地条也。这亦是吾
常对悟空和白龙儿说的话了。”
白仙鸟莞尔一笑：“方便的时候，小女和观音老母见了玉帝，一定会把刚才水母的话，说给玉帝听的。玉帝能开恩，提前释罪于水母
，倒亦是小女的希望了！”
正谈兴间，悟空已用金棒把白龙尸骸运上井来。龟母在前，水母和白仙鸟贴后，亦步亦趋伴着悟空，沉痛悲哀地将白龙尸体送进釜涧
水宫了。
有道是神人的智慧创造生活，出神入化也。地处黄淮之滨的破釜涧，看是一个不太辽阔的水域，其实水宫之底的世界，完全就是一个
神人造化物俱全的独立王国。这里在天帝眼里，是一方恪守天条，通海连天，替天行道的神圣水宫国度。生存的方式，生存的理念，
虽不完全与时下人首蛇身，人首鱼身等同，但这里万物精灵生存的臆象，多少趋向于凡界人性的思维。甚至超越了凡人想象不到安置
处理生老病死思维的方式，按下不提，且说龟母如何大殓白龙丧事之话。
这里是神圣庄严肃穆的英陵宫之界。是伟大智慧的龟母娘，独具匠心，营造的一座水葬有功有德后生英灵们寝陵之宫。陵宫大门前，
耸立一座高高直立的玉碑，上云：“忠义英灵，永垂不朽。”八个金黄大字。玉碑底座，四方石砌玉栏围护。每一方皆是神火打造
的神器铁链相扣维系。宫陵大门上方，是一块长方匾额，刻有“英陵宫”黑漆大字。大门两侧，端坐在石墩上的是两具颇具威严霸气
的雄伟石狮，还有两株已有千年的挺拔苍翠的松柏。据说是当年龟母为造此陵，特意从南山移植下的不老松。那宫陵之如何壮观华贵
，就难以言表了。
此刻，清亮亮、白哗哗、浪吟吟的水宫四方，传来穿透水心，划破水雾缓慢低沉的哀乐。那是正在为白龙进行大殓。四方神龟器手，
扬起天国神牛犄角的唢呐，在悲哀地齐奏，如泣如诉的悲调，缓缓迭起在陵碑前，鱼鼓铜锣笙笙的哀乐声，此起彼伏，荡神心魂，踏
着哀乐，前来吊唁的水宫精灵们，面对躺在巨大水晶棺里的白龙遗容，垂泪致哀……
默哀良许，但听龟母声泪俱下道：“水宫的儿孙们，今天吾等在这里隆重安葬英勇就义的白龙英烈。它是为神圣水宫而献出年轻生命
的。吾等在庄严而悲痛的圣地陵宫，安葬它的英灵，旨在永远记怀它的功德，化悲痛为力量，将它英雄忠义的精神，永远传承下去！
向英雄的白龙默哀告别吧！”
大家依序垂泪告别了白龙的棂柩。
白龙的棂柩，在四个力大的龟王驭背下，伴着哀乐和钟馗傩舞的，游游晃晃地入了灵殿。缓缓放下白龙的棂柩时，龟母又祷告一番，
遂启开手里一只晶体的匣盖，朝宫池里洒泼圣水，洒下的圣水，完全是龟母以山间不老圣果之汁，精心酿造而具有特殊防腐的玉液圣
水。这在人间又是一个出奇制造的神话了。
悟空向白龙叩拜三下，发誓道：“白龙兄弟，安息吧！哥哥不为你报仇雪恨，誓不甘休！”
殓毕白龙，龟母又把极度伤悲的水母请进正宫，安抚一番……刚分次坐下，龟母便道：“水母老姐，不管日后如何，悟空都会照护你
的。今天是白龙的祭日，恕不便置宴与你欢娱了，过了头七，悲哀稍敛，吾当把你请来，好好叙叙可好？”
“龟母，今天你隆重地安葬了白龙儿，吾心里虽悲，但很欣慰啊！有你这样大仁大义的慈怀，吾实在感激不尽啊！说句心里话，吾常
为悟空大义仁德而自豪，他无愧于你这个善良母亲的儿子。他亦为吾这个牢狱里的养母，进了不少孝心啊！”
“水母娘，不要夸奖悟空了，白龙的不幸，能得到你莫大的宽恕，悟空就感愧疚不安了！水母娘，请多多节哀。不出三日，要不除掉
万恶的东海龙王，悟空甘愿受水母处罚！”
话落，白仙鸟又附和道：“悟空，东海龙王犯下丧尽天良之大罪，你欲除掉它，心情可以理解。若是听吾一言，不妨依照天条去严惩
它，倒亦痛快！”
悟空点点头道：“如何依法惩它，请白仙鸟赐教！”
白仙鸟说：“东海龙王，乃玉帝任命的官职，它的荣辱行为，理当在玉帝严厉约束之下，故请你当把此恶龙罪行，诉之天庭，将它法
办！”
“若是悟空不依此行，又何妨耶？”
白仙鸟回：“若是你一意孤行，怀抱私仇，擅自去缉拿灭杀于它，那么就不合天条情理了。”
悟空双眉一皱，反问道：“退一万步说，倘若玉帝存有庇护之嫌，不予法办于它，悟空又如何对得起冤死的白龙耶？”
白仙鸟回：“这你就多虑了，玉帝乃天国一言九鼎之皇，天国所颁布的律规，皆乃玉帝所制，身为玉帝，岂能知法犯法？”
“好！那老孙暂下就忍一忍，去把这事向玉帝告了，看他究竟如何处置？不然的话，东海龙宫，休想终日安宁？”
“悟空，”龟母发了话，“白仙鸟说得不无道理，你就依它话就是了。”
水母又接道：“不管怎么说，东海龙王已是吾等不共戴天的死敌，若是天帝不予法办于它，吾重见天日之后，亦会将它一举灭除的！
悟空！”
“孙儿在！”
水母继道：“龙儿丧事已毕，吾亦该返回井下，规规矩矩服刑了，现在你就同吾一道返回，将那神链枷锁再囚吾身，不是吾无兴在打
扰龟母，你能理解吾话意吧？”
“能，能！”当悟空呵护水母出涧时，白仙鸟亦起身告辞：“龟母，小女亦该回山照护观音老母了！”
依然是炎热的天气，出离热烫烫水面的悟空，跟随水母，缓缓缩影地入了水母井。白仙鸟飞在热烘烘天空里，舒展双翅，向南麓山飞
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