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自己先抛下了上官燕儿。
“传旨下去，朕今天晚上就到言妃的烟停阁用晚膳。”傲宇天清清嗓子，说完又低头批阅起手里的奏折来。
他用一下午急急忙忙看完了今儿的奏折，这才坐上轿子奔着烟停阁的方向去了。
傲宇天进去的时候，故意让宫女太监们噤声，自己贴着门悄悄的进去，果然看见上官燕儿蒙着面纱坐在桌子前，桌子上放着的，是今天自己让太监们送来的一箱字画中的几幅。
傲宇天本身是不太喜欢这些东西的，从前也是上官燕儿懂个几分，自己陪着她赏玩，才慢慢喜欢上的。
门口的小宫女看见皇帝的到来，心中一惊忙想俯身行礼，却被他拉住，食指竖在嘴边，做了一个命令她闭嘴的动作，自己则慢慢踱进屋里。
上官燕儿低头思索的样子是傲宇天最喜欢的，微微蹙起的眉头，显得她那张脸更加夺目。
“还喜欢吗。”
他没有冒失的上前，从背后拥住她，而是绕到她左边，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同她一起细细观赏起这幅画来。
“这可是古时候名家的作品，朕也是偶然得到的。”傲宇天一只手撩起自己的衣袖，一只手伸手指着那幅画的点睛之笔，“你看这里，作者最大的特点就体现在这里……他山水的特点……”
上官燕儿的心思没有在画上，而是眼睛直直的看着傲宇天的脸。
他的相貌与从前并无半分差异。
日子静静流淌着，自上官燕儿的心上流过。
从前那种日子，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她还不知道他太子身份的时候，他们也曾经这样一起赏画玩乐。
那时候他还没有一袭龙袍加身，她的头上还没有梳着妃子髻发。
他还只是傲宇天，不是皇帝。
她还只是上官燕儿，不是言妃上官无颜。
一切都变了。
外面的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原本浅蓝色的幕布变成了浓浓的藏蓝色，上官燕儿一袭淡黄色的妃袍加身，她站在烟停阁的门前，一手扶着木质的门框，抬头看着窗外，深蓝的苍穹。
这般美好的天色，如今，她却是要辜负了呢。
“你还不肯为，朕摘下脸上的面纱吗。”傲宇天起身，走到上官燕儿的身后，声音闷闷的问道。
他不明白，他已经放下皇帝的身份，卑躬屈膝的为上官燕儿做了这么多，她为什么还是不肯原谅自己呢。
“皇上，臣妾说过了，臣妾是上官无颜，不是你要找的人。”上官燕儿回首，目光直直的盯着身后的男人，“上官燕儿，在当年被你抛弃之后，死了，不是吗。”
“死了吗……”傲宇天的神色变得激动起来。
她，一定还是在怪自己的不告而别，还在怪罪自己隐瞒身份。
“你还在怪朕对吗……责怪朕当年的不告而别，抛弃你离开……可是朕却是是有理由的。朕、朕也不想离开你啊。”傲宇天轻轻去拉扯上官燕儿的衣袖。
他苦口婆心的解释，并没有敲开上官燕儿的心门。
她回头盯着他看，目光里全是傲宇天看不懂的无辜，“可是臣妾真的听不懂啊。”
傲宇天张了张嘴，似乎是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是生生咽了回去，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的吩咐着宫女和太监说，“用膳。”
因为皇帝的到来，今天烟停阁的饭菜显然是丰富了许多，有一道菜是芙蓉莲子汤，上官燕儿还记得，从前他最偏爱这道菜。
“不是最喜欢这一道菜吗。”上官燕儿微微挑眉，用木质汤匙为他盛汤。
她自己却不动筷子。
“不饿吗。”傲宇天因为她的动作微微呆住了。
他没想到上官燕儿会有如此一个动作。
她将他微滞的动作看在眼里，却不露声色。倘若是说她这个动作是故意的，她也不否认。
上官燕儿一面嘴上不承认自己就是上官燕儿的事实，一面却又做出一些上官无颜不会做的动作，极为有力的撼动着傲宇天的心。
她是故意的，她要毁了他。
“呵呵，上官无颜，上官燕儿。”傲宇天放下自己手里的玉筷子，一脸苦笑的看着上官燕儿，“倘若还是不想在朕面前摘下面纱的话，朕这就离开。”
“不必皇上挪动圣驾，臣妾离开就好。”上官燕儿噌的起身，小步迈至烟停阁的小院里。
傲宇天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握住酒樽的手不觉紧了紧。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吓得全部跪在地上。他们这群习惯了听吩咐办事的人，不及那些常年跟在主子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知道主子生脾气的时候该说些什么。
只怕是一个不小心，惹了主子生气，就丢掉了小命也不一定呢。
领头太监抬头瞥了一眼傲宇天的脸色，神色不是生气的铁青，大概没有对言妃娘娘生气。
于是，他便察言观色的说道，“皇上，用不用得着奴才去找言妃娘娘回来……”
“你话太多。”傲宇天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个青花瓷酒杯，狠狠朝着门口的方向砸过去，吓得当场的下人们不轻快。
酒杯被砸成碎片。
傲宇天从未想过当初会离开上官燕儿。
自然，他也从未想过现在回与她重逢，她会回到自己身边……但是，却没有原谅自己。
她还会不会原谅自己，傲宇天不知道，他只是真心希望，上官燕儿可以放下心中的怨念，好好与他生活在一起。
“她啊……还是这么倔。”傲宇天命令宫娥去取了一个新的酒杯，自己为自己满上一杯酒，仰首全部喝了下去。
他有些微微醉了。
很久，都没有这种醉过了的感觉了。
上官燕儿的倔强，傲宇天并不是不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他怎么会不了解？
当年的真心喜欢，蔓延至今日，并没有被时间消磨的稀薄，反而更加日久弥新。
而傲宇天心中的那个上官燕儿，也同那些年少时候放不下的喜欢一样，更加记忆犹新。
她啊，定然是还放不下自己，还放不下那个时候自己丢下她，所以现在还坚持带着面纱，不肯跟自己正面相见。
上官燕儿一定还在记恨自己。
记恨他当年隐瞒自己的身份，最后还丢下她，回到帝都，继承皇位。
所以才更名叫了上官无颜吧。
无颜，燕儿。
算是对自己的惩罚吧。
傲宇天悠悠为自己再添一杯愁酒，不问上官燕儿几时会回来，自己低头喝着闷酒。
古人说的那种，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的意味，他现在确实是真真的体会到了。
那些愁绪，剪不断，理还乱。
死死缠绕在他心头，久久的，无法得到救赎，徒留一片喑哑的无奈。
傲宇天一夜无眠。
第二日他五更天的时候就起身，值夜的小太监还迷糊着，慌忙站起身来。
“你先出去，朕自己一个人静静。”傲宇天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抬头望着半开的窗户外，久久无言。
窗外是碧蓝的天色，还能隐隐看见半轮残缺的月亮，挂在天幕上，像极了女人落在家书上的眼泪。
淡淡的，晕出一个月白色的圆圈。
他看着这光景，有些开始庆幸自己没有睡着。
倘若是睡着了，他没有极大的把握，敢肯定自己肯定不会梦见自己，同上官燕儿的过去。
那些过去，像缠绵悱恻，盘根错节的树根，紧紧缠绕在他的心上，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百毒不侵。
如果可以，傲宇天当真是想拿着自己的江山，去补偿他所亏欠上官燕儿的。
可是，此时他却在她似真似假的话语中，分不清她到底是谁了。
上官无颜？
还是他朝思暮想的上官燕儿？
恐怕是上天可怜他，才将她送回他的身边来的吧。
傲宇天想罢，低声叹了一口气，翻身下床，让太监们伺候着自己沐浴更衣。
龙袍加身，此时他不仅是一个深爱上官燕儿的男人，他更是这天下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