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将计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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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兄,军中不可无卢帅!”北军五校的大营内,童英霍然而起,怒气冲冲。

  而坐在他对首的宗员却是脸色阴沉:“卢中郎是我汉军的定海神针,我又如何不知?只是这皇命为大,左丰既然带来的是货真价实的圣旨,那便是带来了皇上的旨意,我等又能奈何?”

  宗员顿了一下接着说:“行了!此间之事我们再从长计议,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能让军中将士乱了军心,否则若是那张角此时乘机来袭,只怕…”宗员摇了摇头,正色道。

  “这些我都知道。”童英深吸了一口气道,“这倒是不用担心,当时在场的都是大人的亲卫,不会胡乱开口的。”

  “我担心的不是大人的亲卫…。”宗员阴沉的说。

  “那宗兄担心的是什么?”童英讶异的问道。

  宗员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说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杀你师父的幕后主谋应为潜伏在朝中的一股强大的势力,你师父便是因为知道太多真相而被杀,而黄巾的崛起似乎跟这股势力的暗地支持有关的事吗?”

  “师父之仇岂能忘记!但是这跟此事何干?”童英道。

  “其实本来我也不是那么确定,但是那天我去客栈接你时,见到大批的黑衣人伏击你们,同时我们埋伏在广宗的细作回报,经常见到有些身份不明的黑衣人出入张角的府邸,而今日广宗在旬日可下之际朝廷却突然逮捕了大人,这一切的迹象显示,大人的被捕可能与张角及那潜伏在朝中的势力有关!”

  童英忍不住道,“大人的被捕分明是那左丰索贿不成而挟怨报复!”

  “童兄弟,你倒是想想,左丰索贿不成也不过是数日前之事,而此地距离京城以快马传信也要月余,因此,逮捕大人的圣旨早已发出,那左丰只是正好赶上,狐假虎威罢了!”

  “果真如此……那如今我们群龙无首,该如何是好?”童英皱眉问道。

  “唉!广宗坚守不出,便是在等我军自乱阵脚,而朝廷也必定会派人来接替大人之职,我等也只能坚守阵地,静观其变了!”宗员难得的叹了一口气,显然也是无计可施了。

  二人相望,沉默许久,童英终于开了口:“宗兄,所谓先发制人,而后发制于人,谁都不知道接替卢大人的将军何时能来,但如今我们这么坐以待毙绝不是个办法。”

  “可是那张角虽无精兵强将,但其人本身便是一个优秀的统帅,用兵亦是沉稳有道,因此黄巾贼才会屡挫我朝廷诸军,若非卢大人,只怕…”宗员没有再说下去,神色依旧冷峻。“何况如今卢大人一去,军中只怕更无人能威慑于他。”

  “照你这么说,难道我们便当真没有一点胜算么?”童英蹙眉道。

  “张角在广宗城固守不出,已占地利。再加上朝中如左丰之流与黄巾互通信息,我军的胜算实在渺茫。”

  “若是张角出城来,又如何?”童英开口问道。

  “若是这些黄巾贼主动出击,自然是再好不过,就像那葫芦谷一战,我军占尽地利,因此才有此一胜,但张角如何会鲁莽出击呢?”宗员道。

  童英思考良久,重重地一拍大腿:“有了!”

  宗员差点没被他这突兀的呼号吓了一跳,问道:“什么有了?”

  “如果张角确实通过左丰而对我军动态了若指掌,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来个引蛇出洞!”童英道。

  “引蛇出洞?”宗员讶异的问道。

  “宗兄,请附耳过来。”童英在宗员耳边轻声说了几句。

  “此计可行!呵呵!没想到你平时木讷寡言,在危急时刻倒是显露大才啊!”宗员诧异而兴奋的望向童英。宗员虽是久经军旅,但年岁并不大,比童英也大不了几岁,两人心性也颇为投机。因此虽然他的官职本要高童英数级,但两人也以兄弟相称,如今为童英这么一说,他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振奋,片刻之后,狠狠一点头,开口道:“好,就按你说的办!那张角不来便罢了,若是他率军来犯,我们便搏上一次!”

  他没有再说下去,两人相视一笑,豪气壮志写满了两张年轻的脸。

  是夜,万籁俱寂,夜凉如水。

  张角和张梁并肩站在广宗城头,不约而同地望向北面。北面是葫芦谷口,是二十多天前让黄巾军大败的地方。

  “徒众可曾集合完了?”

  “已经准备就绪,共有黄巾力士四万两千人,可战徒众四万八千人,此外还有七万多老弱妇孺,留在城中。”

  张梁忍不住地兴奋,要打仗了!

  就算用脚趾头来想,也知道大哥集结全部兵力的目的。

  现在是深夜子时,一个时辰后就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也就是黄巾军大展身手的时候!

  “可是大哥,你如何知道今日我军出击必能大获全胜?”张梁忽然开口问道。

  “呵呵,现在说与你听也无妨了。”张角淡淡一笑,望向张梁开口道,“官军统领北中郎将卢植已经获罪被押解回京了!”

  “当真!”张梁闻言,又惊又喜。

  “我骗你作甚?”张角点点头,开口道,“如今官军必定是军心涣散,而且白日里探子来报,朝廷大军正在准备后撤,此时不出击,更待何时?!”

  “原来如此,大哥神机妙算,三弟佩服!”张梁脸上笑容更胜张角,摩拳擦掌的说道,“大哥你说吧,要我怎么做?”

  “你我各领一路大军,我攻葫芦谷口,你攻城西大营。明日破晓时若仍不能攻陷,便回转城中。”张角缓缓开了口。

  张梁轰然领命,手臂一挥,下了城头,一队队黄巾徒众从城门缓缓流出,向西方蔓延而去。

  张角望着黄巾徒众尽数出了城,缓缓转过头,目光闪烁,嘴角泛起一丝智珠在握的得色……

  夜色正浓稠得化不开。

  黑暗如同童英漆黑的眸子般纯净,童英的眸子却在反射着点点月光,脸上的神情紧张中又带着一抹发自内心的兴奋。

  童英身侧是护乌桓中郎将宗员,两人身后是肃然挺立的汉军将士。

  “大人,前方来报,广宗城中黄巾贼全数尽出,分两路朝葫芦谷和城西大营杀来。”一位斥候从前方飞奔而来,对着宗员拱手说道。

  “知道了,若有异动即刻来报。”宗员点点头,挥手示意那斥候回到自己的岗位。

  “童兄弟,你有几成把握?”宗员转头望向童英,开口问道。

  “既然他们来了,难道我们还要放这些贼人回去不成?”童英并不直接回答,反而目光炯炯的望向宗员。

  “说得好!此番我们便让张角有来无回。”宗员猛地一点头,开口道。

  童英和宗员交换一下眼神,均是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振奋。

  场中又是一阵沉默,唯余阵阵夜风呜咽,彷佛在诉说着河北战乱的无尽凄凉。

  在过去的半年里,河北大乱,各地烽烟四起,处处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田地荒芜,民众流离失所。本是大汉膏腴之地的冀州,已经饱受摧残。

  不过童英相信,过了今夜,河北的阴霾必定将一扫而光。昔日的繁荣,昔日的荣光,都将渐渐恢复。大汉朝的河北,大汉朝的冀州,将一如往昔。

  “啪”地一声,童英和宗员重重的一击掌,宗员翻身上马,朝童英肃声道:“汉军必胜!”

  “必胜!”童英亦是正色说道。

  然后宗员狠狠一抽马鞭,领着众骑兵往西面大营飞奔而去。

  童英则缓缓转头望向南方,眼眸里似乎已经能够看到对方汹汹而来的漫天土黄。

  而在他的身后是两万名汉军将士,军容整肃,志意饱满,昂首待发!

  “伏兵就位!”远处依稀传来一阵阵低沉的脚步声,童英一声低喝,牵着战马轻轻伏在地上。

  身后一万余人层层传令,呼吸之间,夜色弥漫的原野上再无人影。

  就在汉军阵前五里处,张角亲自统帅五万黄巾,浩浩荡荡向北杀来。

  卢植被捕回京,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在张角的眼中,没有了卢植,这剩下的汉军中再无人是自己的对手,只要这一战成功,便能尽歼汉军精锐!到时乘胜挥军西进,攻破虎牢关,杀入洛阳也不过举手之事。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这是他起兵之初立下的誓言,如今兑现这个誓言的机会就在眼前,一向沉稳的张角也不禁有些迫不及待!

  他知道朝廷将自己手下的黄巾军视作乌合之众,然而黄巾固然是乌合之众,可谁敢小看乌合之众?小看黄巾军的人,我张角,要让你们为你们的轻视付出惨痛的代价!

  兴奋中的张角不禁有些飘飘然,甚至向来谨慎的他这次也没派出斥候侦探,五万大军一路向北,直扑葫芦谷!

  “报!大贤良师,前…前方出现敌军!”前哨的一个黄巾力士飞奔而至,神色惶急。

  张角站在马鞍上,远远望去,发现黄巾军阵前已经立起了一道人墙。

  人墙自然不是乱哄哄的黄巾军能排得出来的,而是汉军的阵列。

  只是一瞥,张角绷紧的神经就松了下来。

  他是大贤良师,精通谶纬符术,更通统兵御敌,知人善任。他在高出一望,便已估算出汉军人数不过万人上下。

  前次他引兵攻打葫芦谷口受挫,固然有轻敌的缘故,可更重要的在于地形,在于北中郎将卢植亲自坐镇,精妙的调度。

  而此地乃是平原,周围唯一的山地——葫芦谷口在汉军背后,卢植却早已经不再军中,只怕距离此地有百里开外了,便是有了翅膀也无法兼程赶回。

  只要卢植不在,试问官军中何人能做自己的对手?加之此刻夜色漆黑,官军的弓箭手必定大失准头,野战肉搏,对双方都是不利,可官军人数不足己方五分之一,当此之时,何以不战,何以不胜!

  “着令管亥,领一万黄巾力士为攻敌前驱,此战关乎我军存亡,众兄弟自当戮力奋战!”思虑及此,张角当下下令道。

  “呜呜…”凄厉的牛角号声响起,管亥手持大刀,双眼已经燃起了熊熊战意。

  上次尔等有地利借助,今夜来个硬碰硬的,看你还能不能撑三个时辰!

  “黄巾力士,有我无敌!”黄巾力士呼声澎湃,如潮般向官军扑去。

  嘶嘶不绝于耳,汉军的羽箭抛着一道道弧线飞来,噗地一声深陷入肉,去势不停,竟连死人也一起钉到了地上!

  飞箭虽利,管亥却不是傻子,他命令黄巾力士疏散冲锋,是以官军一轮齐射虽然箭矢极多,中箭者却是少数。

  羽箭纷飞如蝗,黄巾力士终于冲到了官军阵前,两者犹如巨石相撞,飞起片片粉屑,就连大地,也在为之震撼!

  黑夜中黄巾力士的冲锋犹如碧海潮生,源源不断。汉军将士却是真正地变成了一支钢铁之师,身躯紧邻,巨盾相连,整个方阵犹如一个巨大的吃人机器,黄巾力士非死即伤,冲来多少,便撞死多少!

  而就在双方竭力厮杀之时,童英却是快步退到后阵,率领一队骑兵趁着夜色悄悄东向。

  童英当然不是临战脱逃,而是趁着张角主力尽出之际,以这三千铁骑,奇袭广宗!

  此时的广宗城中却是一片懒散。

  精壮的男人都出去打仗了,剩下的不是老弱就是妇孺。除了看守四门的还是黄巾军兵士,余者皆无战力。

  不客气地说,广宗城中虽然有七八万人,可真正能拿起武器作战的,不到千人。

  今夜守卫北门的却非别人,而是日前商量逃跑的瘦柴、矮猴儿、大冬瓜三兄弟。

  三人本来也勉强算得上精壮,不能随军出征,没有战功可捞,本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可三兄弟却觉得舒坦无比。他们好逸恶劳,好吃懒做,打仗是搏命的事情,又何必去抢?

  是人就总会死,干嘛不晚点死,多点享受呢?三人深知今夜的广宗城外必有一场大战,可城内却是太平无比,因此乐不得留在城中,打赢了坐享其成,打输了自己也无过错。

  瘦柴伸出枯枝般的手臂捅了捅大冬瓜的肚皮,那肚皮一颤一颤,大冬瓜的声音也随着风声此起彼伏:“干嘛啊!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矮猴儿却是直接,直接伸手揪住了大冬瓜的耳朵:“大贤良师要咱们兄弟守卫北门,难道你只知道睡觉吗?”

  大冬瓜疼得厉害,霍然坐起,就像靠着墙的大冬瓜被谁突然一推,滚了一滚,对矮猴儿肃然起敬:“这守城不睡觉,难道还能做什么?今日城中精壮尽数出征,那些官军难道还有余力来攻城么?”

  矮猴儿却是“啪”地一声掴响大冬瓜的肚皮:“睡觉有什么好的,左右无事,你快过来猜拳。”

  大冬瓜捂着肚子刚要叫疼,如绿豆般的小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好好好,我虽然没你们跑得快,可猜拳总不会输。”

  瘦柴三兄弟本已经因为惧战欲逃而被张梁关了起来。好在他们的狐朋狗友够多,黄巾军纪律更不严谨,他们三个上下打点一番,又从牢中安然出来。只是三人却再也不敢提出城的事——就算是这次进攻汉军也不出去。

  此时,城头上嬉笑连连,浑然不知即将来到的威胁。

  片刻之后,阵阵马蹄响起,城头上的黄巾兵卒却是划拳划得不亦乐乎,竟没注意到城下动静。

  那队骑兵约有百余人,奔到城下,城头竟无反应,扯开嗓子吼道:“快快开门,大贤良师打了胜仗,命我等先遣报捷!”

  守城兵卒中属瘦柴心思缜密,闪身到了城头垛口,见城下那些人果然是头裹黄巾,身材粗壮,似是黄巾力士模样。

  “你们怎生得了这么多的马匹?”瘦柴瞥见这些“黄巾力士”胯下之马皆是神骏,不由开口问道。

  为首骑士却是破口大备:“蠢材!大伙儿打了胜仗,从官军那里抢的!再不开门,等管亥将军来了,还不砸烂你的狗腿!”

  瘦柴还没开口,大冬瓜听到管亥的名字,双腿不由抖了一抖,压低声开口道:“那管亥将军麾下的黄巾力士极其凶狠,素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快给他们开门吧!”

  “好吧,你们等等!”瘦猴闻言,当下对城下众人开口道,然后急急跑下城吩咐下面的人开城门。

  城门嘎吱嘎吱打开,瘦柴却是转身上城,再次加入战圈。

  孰料那写骑兵奔到城门,却是手起刀落,斩杀了开门的兵卒,又几刀劈坏了城门的门栓,一名骑士长嗷一声,城北不远处顿时响起滚滚沉雷,如疾风骤雨般漫天压来。

  瘦柴始才反应过来,连声高呼:“敌袭!敌袭!”

  围坐划拳的众人始料不及,反应快的立刻妈呀一声跳了起来,反应慢的却还呆呆地坐在原地,不明所以。

  瘦柴飞起一脚踢在了大冬瓜的肚子上,厉声喝道:“敌袭!官军夜袭!”

  大冬瓜痛得说不出话来,终于明白了那一声长嗷的含义,浑身的力量却好似随着瘦柴的一脚遁而远去,竟是再也站不起来。

  瘦柴二话不说,随手抓起一杆木枪朝城下冲去。

  童英却是坐在马上,警惕地守住城门,再只要数息的时间,三千铁骑冲入城门,整个广宗城就必将落入己手!

  眼角的余光瞥见城头上下来一个高瘦如柴的黄巾贼人,哇呀大叫着朝自己冲来,童英眼中厉芒一闪,长枪疾刺,顺势抖了一个枪花,枪头如毒蛇般探出,无声地钻入瘦柴喉间,又倏然飞出,带出一抹鲜血。

  童英杀了瘦柴,一瞥身后,竖起长枪,双腿狠踢马腹:“无坚不摧,汉军天威!”

  “无坚不摧,汉军天威!”

  汉军骑士的呼声响彻了整个广宗城,片刻之后,广宗城的战斗已经结束。

  这注定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也注定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可战之军不到千人,甚至还不够这三千铁骑塞牙缝。

  “烧毁粮仓及兵器库!”童英厉声下令,不多时广宗城火光冲天,各处要点陷入一片火海。

  “走!”童英长枪一指北方,三千铁骑调转马头,齐齐朝北奔去。只留下身后熊熊的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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