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需要每次都对着本太师五体投地，小王爷。”有些感叹地，头顶上抛来一把熟悉的凉凉嗓音。“果然啊，还是完全没有长进。”
“──罗、罗嗦！”惊甫未定，我一秒抬起脸往声音来的方向吠回去。
一抬头，只见闻仲已经单手掀开脸上的书册，带着熟悉的似笑非笑嘲弄表情偏头俯视我──咦？俯视？
再看看四周，我终于恍然大悟自己原来正摔在闻仲身上，没有一路撞地的原因来自他扣在我腰上的另一只手──八成是我刚才跌倒的动静太大了，才会惊醒闻仲、还反射性地伸手把我捞回来……看着手里的凉被，丢脸丢到死的我整个欲哭无泪。
“我是想给你盖被子，不是想给你当被子啊……”
“平常还不要紧，届时在出征北伐的四十万王师面前就要警醒了。”闻仲勾起唇角，气定神闲地帮我唤起这一辈子最不堪回首的记忆：“别忘了，当初你曾在皇军面前栽跟头，那五体投地的惊人姿态至今仍有不少士兵津津乐道──”
“骗人！你吓不倒我的！”如果我的声音能受控制、不要突然拔高变得这么尖这么细这么娘，我相信这句话一定会更有说服力。
“……”闻仲立刻拉下头上那本书再次盖住脸，可惜书页遮得住他的表情却遮不住后头传出的喷气声和低笑声，尤其肚子还压在他身上，所以我非常清楚地感觉到他腹部一抽一抽的震动──还笑！混帐！
要不是谋杀太师在御向国大概直接比照弑君之罪，我一瞬间很有冲动想扑上去用书把他给闷了。
好不容易等他笑够把书移开，我已经气得连脸颊都鼓起来了。
闻仲竟然还心情很好地拿书角戳戳我的脸，“堂堂王爷，这点气度。”
“要你管！”想也没想张口咬下，可惜落空，上下排牙齿狠狠撞在一起。
“你先前自己在文武百官面前扬言‘想要’像所有兄长一样，追随着本太师学习──等于是半个挂在本太师名下的门生了，还说不要我管？”他一脸好笑地起身。
“那、那次是……！”反驳不了，我只能气冲冲地从他身上爬起来，冷不防摊开被子丢过去盖得他一头一脸，转身骂骂咧咧地朝书房门口踏去。“哪边凉快哪边睡去！我要先去找我家老哥一趟没空招呼你！”
“这么巧，咱们一道。”闻仲不知道什么时候摆脱被子，跟了上来。
“……”
触及我怀疑的眼神，他解释：“本太师即将离京，有些要务必须提醒真龙才行。”
由于是突发的行程，我们进宫后虽然不至于被拒于门外，但也没能直接冲去找老哥，被宫里侍仆客客气气地带到一处客苑奉茶，说要等他们向老哥禀报以后再来请我们过去。
我看闻仲没反对，知道这是正常程序，两人就这么坐下来乖乖等着。
以前老哥刚来的时候还没这么多规矩，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在无形间渐渐重建起了宫里的秩序，将御苍遥身为帝王应有的形象和排场重塑了……我看着看着，觉得有些新鲜，也有些陌生。
“闻仲，问你一件事，你要老实回答，别客气。”
“什么事？”
“以你当太师的角度来看，你觉得……我老哥真的适合当皇帝吗？”
虽然我一直很相信我们家无所不能的万能老哥很好很强大，但我不能否认自己难免还是会放私心在里头，今天刚好有机会问问旁人。
“一个皇帝适不适任，不是太师来说的，百姓说了才算。”他淡淡道。“我只能说，他无愧于真龙的身分，是我在任太师以来所见过最为臣民着想的君主。”
果然……
心里一阵高兴，我还想回点什么，却听见一阵脚步声往我们这里奔过来。
当那奔跑声的主人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我和闻仲忍不住对望了一眼，接着在对方的眼中看见同样的困惑。
……我们要找的是老哥，柳轻绿来这里干嘛？
柳轻绿应该是一路跑过来的，扶着门框缓气的时候两颊泛红、额头上都是汗，瘦小的胸膛剧烈起伏。
柳轻绿大概是来找我的，而且似乎不知道闻仲也在场，因为他定下心神一看清是闻仲坐在我旁边，小脸立刻刷得死白，眼中透露出被完全吓坏的神情，如果不是扶着门框、我看他很有可能会直直往后栽倒。
两造都没出声，尴尬的气氛僵持了一阵。
最后只见柳轻绿小拳头一握，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跨着有些发抖但坚定前进的步子，走到我面前，站定。
想干嘛？先说好，我不会和你打架的。
我向老哥发过誓了我绝不欺负弱小动物，别想害我破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