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小丫头？”婆婆只手撑颐，嘴角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然后？”我两眼无神地望着手里的橙子，目光就这么定格。“……”
“怎么不说话了，不好意思告诉老婆子？”苍老的笑嗓含了把没什么恶意的嘲弄，逗我开口。
“……不，我只是在考虑‘溃不成军’、‘彻底惨败’还有‘被狠杀个片甲不留’，不知道该用哪一个比较贴切？”
婆婆“嗤”的一声大笑了出来、笑得很欢，让我不知道该开心还是郁闷自己的惨烈败绩居然能逗得一位老人家心情好成这样。
昨天晚上和黑道大叔、狐狸眼以及虎嗓老兄四人上牌桌厮杀对战的结果，最赢的是黑道大叔，最输的是狐狸眼，不过一致公认亏最大的是我，因为我一度在黑道大叔优雅的浅笑下、当着众目睽睽所有看热闹的赌坊人马面前，喊了他一声爹……
“和陆麒攀上这层关系，你也本事啊丫头！”
“婆婆！”我皱着脸，“你就别再取笑我了～我输得那几场不只输了一声爹，还输了三天去麒麟赌坊门口帮忙拉客、五天去给大叔捶背、七天去帮忙倒茶水然后还有每个晚上去跟他们厮杀！而且是要一直到我从大叔手里赢一把为止……”
“小小年纪别一脸哭丧！不过要你赢一把罢了，犯得着那一副天要塌下来的样子？”婆婆不以为然。
“大叔是真的很厉害！居然可以从我们三个打出来的牌还有摸牌之后的手势表情猜出我们手边的牌面上大致有什么牌！你相信吗婆婆？我们玩了整整两轮超过四十场，他一局都没放枪过！”
婆婆的表情更不以为然了，甚至还不屑地从鼻子重重哼出气：“要不得他手上扔出来的，那你就自己争气点儿、想要什么都凭自己！来个自摸通通拿下！”
“……婆婆，你当我打牌跟你种菜一样，想卖什么就种什么让它长什么啊？！”要是想自摸胡牌就能摸到、就不会有那么多人玩麻将玩到脱裤子了啦！
“我当然也知道既然不能奢望他放枪给我，那么想赢他一局就得自己自摸才行，问题是、问题是……”我憋红了脸，很羞耻地小小声：“我们玩了整整两轮超过四十场，我连一局都没自摸过啊……”
──果然。
婆婆“嗤”的一声再次大笑了出来，还一面拍着我的背一面说好厉害的手气……可恶！
我恨恨地瞪着手里她塞给我的安慰奖──橙子一枚，在心中气呼呼地碎碎念。
小心下次我把你绑架进麒麟赌坊，下注赌它个几文钱然后狠狠杀得你片甲不留噢！！
一路问人之后，我直直走在往王老五家蹭早饭的路上，瞪着手里的橙子一脸郁卒。
其实说到方才是怎么找到婆婆的摊子，连我自己都觉得很神奇，原本只是想先自己逛一下市集、等饿了再问路去赴先前与王老五约好的早餐约会，不过走着走着，居然就这么巧让我找到婆婆的菜摊，然后……
“居然笑我笑得那么大声！！可恶啊～～”
不过虽然有点不服气，手里的橙子我倒是舍不得拿来压榨出气。
现在是夏天，不是橙子出产的季节，婆婆的橙子却长得黄澄澄的很饱满漂亮，看起来就觉得很好吃！虽然刚刚问她季节不对、那橙子是怎么种出来的，只被她敷衍了一句“季节天候啥的拉杂理由都甭罗嗦，老婆子想要什么它就得给老婆子长出什么”，不过这时候我还是不得不钦佩她真的很有一套，难怪生意兴隆。
带去当饭后水果分王老五一半好了！拿着礼轻情意重的“伴手礼”，我心情很好，只是不知道他稀不稀罕这“半个”礼物。
“──橙子！”
就在我计画着要怎么用这半颗橙子跟王老五套一些他和鱼月的八卦出来的时候，却突然听见一个脆生生的童嗓兴奋地跟在我身后，而且那欢乐的声音听起来貌似正在眈眈觊觎着我们家黄澄澄的伴手礼。
“橙子！夏天的橙子！”
我转过头，正好看见一双闪闪发亮的大大眼睛，无比兴奋地盯着我手上的橙子。
闪亮大眼的主人是个扎了两边包包头的小女孩，大概六、七岁左右，穿着粉嫩的鹅黄与米白主调、浅橙底印小白花样式镶边的衣裳，衬着她兴奋到红扑扑的粉嫩嫩脸颊，样子非常的顺眼可爱。
我忍不住蹲下身和她平视，伸手轻轻捏了捏她软嫩的细幼粉颊，故意把橙子晃在她眼前，“妹妹～你喜欢橙子吗？”
我绝对不是在诱拐未成年幼童噢！真的不是！
“喜欢！橙花最喜欢橙子了！”她一双灵活的大眼随着橙子移动，清脆悦耳的童音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模糊口齿继续说：“橙花想要橙子！可是小柿子说夏天不是橙子出生的季节、所以橙花没有橙子可以吃，所以橙花要等冬天！可是冬天还要好久才来，橙花好失望……”
“原来你叫橙花？”橙子结果前开出的小花吗？好可爱的名字！和她的人很搭。
“嗯！原本叫花～可是橙花最喜欢橙子，小柿子就说要改成是橙花！橙花喜欢新的！”
“……噗！”还好你喜欢新的，原本的那个实在有点……咳！“橙花～你想要这颗橙子吗？”
“想～～”脆脆的童嗓拉长了软软的音，一下子从薄脆清爽的画糖变成甜蜜柔软的棉花糖，可爱到让我好有冲动想把她拐回家！！
“大姊结～橙子可以给橙花吗？橙花想要～”
“喔噢！错了错了，是大葛格、不是大姊结喔！你看，葛格有喉结、男生才有这个喔～”我忍不住降低自己的心灵年龄，还握住她的一只小手来摸我的喉结。
“啊！脖子上有球球，和小柿子一样！”小橙花惊呼了一声。
又是“小柿子”？吼吼～～看来是青梅竹马的小男生，现在的小孩子真是的！虽然以后可能就很顺理成章地会在一起，不过从这么小一只就开口闭口都是对方未免也……嗯！真是“那个”！
不过真是太可爱了！我忍不住偷偷把摸她小脸的手改成把她整个环进怀里，然后坏心地露出遗憾的表情。“原本看橙花这～～么可爱！大葛格想把橙子给橙花的！可是你把大葛格叫成大姊结让葛格好伤心～～现在不知道……”
原本只是想吓吓她说不给她然后等着她来跟我撒娇的，但是她接下来的动作却让我愣了一愣，说不出话来。
“大葛格不要伤心……”她不再盯着橙子看了。立刻伸出小小的双手环住我的脖子，把我的下巴搁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小小的手掌轻轻拍着我的背和头发，清脆的童嗓低低道：“对不起……橙花不是故意的，你不要伤心、不要哭哭……你是大葛格，橙花现在知道了，真的喔！所以大葛格不要再伤心了喔……”
……好温柔体贴的小孩。我为自己开小孩子玩笑偷偷惭愧了一下之后，忍不住用力地回抱了她一下。
小小的身体、小小的怀抱、小小的橙花，但是是那样的温暖，就像小小的橙黄色小太阳。
“……橙花，只要你亲大葛格一下、大葛格就不会伤心了噢！”我轻轻推离她，然后无比厚颜无耻地指指自己的脸颊，“在这边，只要小小的亲一下～”
“啵！”小小橙花完全没有犹豫，大大赏了一个香吻给我。
……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喜欢小孩子。
……同时也在这一刻，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很多人都心甘情愿成为萝莉控。
啊！人生真是太美好了～～
“小柿子！你看～～橙花有橙子！夏天的橙子！”橙花欢天喜地地捧高心爱的橙子来现宝，开心到围着对方直转圈子。“橙花可以分小柿子一半噢！”
一身玄衣绣靛青纹的男子将蹦蹦跳跳的橙花抱起来放在臂上，神色间尽是多到简直要溢出来的疼宠溺爱，“真的？橙花怎么会有夏天的橙子？”
“刚刚橙花在街上玩的时候、遇到一个漂亮的大葛格！大葛格给橙花的！”
“漂亮、大葛格？”男子挑起眉。
“嗯！因为很漂亮，橙花原本以为是大姊结，结果叫错了！害大葛格很伤心～后来大葛格说只要橙花亲一下、就不会伤心了！”
“──你亲了？！”男子的声音猛地拔高。
“嗯！”小小橙花开心地点头，丝毫没有察觉对方的表情一阵紧绷，兀自开心地将橙子凑到他面前：“然后、大葛格就笑了！很开心喔！然后、他说橙花很可爱，所以要把橙子送给橙花～”
“好好、很好很好，橙花眼里有了橙子就没有我了，我就知道。”男子酸酸地看着她灿烂的笑颜。
“啊！才没有呢！橙花喜欢橙子，也喜欢小柿子！”小橙花严重抗议道。
“比喜欢那个大葛格更喜欢吗？”空气中似乎传来了诱拐的味道。
“嗯！除了橙子以外，橙花最喜欢的人是小柿子！然后是乾爹！”
……很好，虽然还是排在橙子后面，不过至少还有第二名，自认很懂知足的他已经很满意了。
他展颜笑得无比开怀，忍不住亲了亲橙花花瓣似的的粉嫩嫩脸颊，宠溺道：“说到你乾爹，他今天就回京城来了，晚上想不想去探望乾爹？”
“想～”脆脆的童嗓诚实地反应心底的想法，“乾爹去打仗、去好久！橙花好久没看到乾爹了～”
“乖，进去洗洗手洗洗脸准备练字，等下午把功课做完我们就去看你乾爹、和乾爹一起吃晚饭，好不好？”只亲一边的脸颊还不够，忍不住换一边继续亲啊亲啊亲。
“好～那、晚上把橙子带去，再分乾爹一半！”小橙花郑重地宣布。
“橙花好乖～”
亲了又亲之后，他依依不舍地将怀里的小小人儿放回地上，看着那可爱的小小身影蹦蹦跳跳地走回宅邸，直到那道身影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移开目光。
“──都看见了？”冷嗓再出，表情已不是在橙花面前那副亲和温柔的模样，俊颜上的脸色阴沉到足以吓坏一窝小孩子。
“是。”藏身在一旁一路跟随着橙花的侍卫们走出到男子面前，早已习惯主子在橙花面前与在他人面前的天大反差。
“把那个给橙花东西的男人所有身家背景、素日举止、来往对象都给本尚书查出来。”他语气极冷地下令，“在御向国国土内、光天化日之下胆敢诱拐幼童，本尚书倒要看看他眼里还有无王法！”
──这个时候的小王爷江别悠还不知道，他得罪了一个人。
只为了一颗橙子和一个“啵！”，他就这么硬生生得罪了当朝权势仅次于传奇太师与历朝三代老宰相的刑部尚书大人，而这位尚书大人的威望在朝堂与民间的排名同时也是列位第三，甚至比当朝皇帝多出了非常大一截。
当然更不会知道，这个去年才从刑部侍郎晋升刑部尚书的男人，在去年以揭发丑闻、发起连署、弹劾罢黜的方式，一脚踢掉了头顶上的前任尚书，稳稳坐到了现在的位置上。
民间传说，前任刑部尚书是因为行为不检点、才被现在的尚书大人大义灭亲、痛切地向大众检举自家长官。
而那不检点的证据貌似是前刑部尚书就在前刑部侍郎家门口、极为不检点地调戏一名女童，恰巧被正气凛然的刑部侍郎撞见，不理会任何贿赂关说与施压，为了伸张公义、强自压抑着悲怆的心情愤而检举了那位多方关照自己的长官。
不畏强权、公正不阿、拥有浩然正气的刑部尚书南宫弑，就这么在朝野间打响了名气……
──至于，民间传说的可信度是多少呢？
嘘～深知内幕的说书人会告诉你──佛曰：“不可说不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