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
把鱼月交代给我的东西放进怀里，我拎着谚给我的小钱袋准备离开。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我忍不住折回了床边，对着床上还沉在睡梦里的房间主人发了一会儿呆。
“淮艳……虽然我没有谈过恋爱，可是我觉得，只要曾经深深互相喜欢过、付出真心对待彼此，即使最后对方早一步离开了，那也是幸福。那些美好的记忆，以后回忆起来也会是很甜很甜的。”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醒着还是睡着的，但在这样轻声说完之后，我看见一闪而过的晶莹水珠，在晨光拂耀下流转出炫目的七彩光芒，流星一样转瞬即过地滑落那白皙的脸颊，最后消失在披散在枕上的柔亮青丝间。
“如果是真的喜欢，就要勇敢去追求、向对方表达出自己的心意。”突然想起他和白无常之间的关系，我又多嘴了几句，“告白失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个我就有经验了，不过就算告白失败，以后也还是朋友啊！所以……”
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我只能闷闷地看着那个在清醒的时候总是笑得比谁都开心、活蹦乱跳又艳光四射的美丽采狐。“欸，淮艳，你真的要找个人好好的疼你啦……”
五十年的道行并没有伴随着五十年的记忆，但是却带着那五十年间的深刻情绪，流转在我胸口……结果我发现，这个看起来坚强又爱笑的美艳狐仙，才是最让人放心不下的那个。
“不然……在你找到那个人以前，我每天晚上都来陪你睡给你抱好了，不过只可以互相抱抱、一起睡觉，你不可以对我毛手毛脚的喔……”
讲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忙转身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
──我不知道淮艳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
但是在推开房门的那一瞬间，我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甜漾的、软软的、有点哽咽的。
……唔，从昨天晚上一起躺进被子之后开始，我就完全不知道你到底睡着还是醒着了喔。
──所以，倔强如你到底有没有哭呢？
因为睡着的人流眼泪不算数，所以、我是真的真的不知道喔！
“……你来了。”
就在我很努力地想把门无声无息关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毫无起伏的嗓音，吓得我手上一抖，差点把门弄出砰的一声来。
好不容易关好门，我回过身去面对双手环胸、倚在对面房间门板上的白无常。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没有动作，依然和我们最初见面的时候一样，完全没有血色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头长发散乱，毫无光彩的眼睛直望着我。
“我有跟淮艳解释过原因了，等一下你自己问他。”我耸耸肩，顺便趁机帮淮艳制造机会。
“要走了？”看我从淮艳的房间里出来，他也没有多问，没有抑扬顿挫的音调在早晨寂然的青楼、无声的回廊里听起来有种特别的味道，其实还不错的音色最后消散在晨光里。
我点点头。
“我送你出去。”
──然后也跟当初一样，用完全的肯定句很自动地替我下了决定。
真不知道这个人在来鸢夜楼工作之前是做什么的，总觉得他命令别人命令得好顺口，好像他说了就一定要照做一样。乖乖地跟在他身后，我忍不住在心里嘟哝嘟哝。
……不过，虽然有点霸道，感觉也不坏啦！反正只要淮艳喜欢就好了嘛！
我就这么默默的跟着白无常一路下楼、绕过曲折的回廊走出鸢夜楼，再绕过围墙内的庭院……最后，白无常在围墙的后门边停了下来，清晨的街景终于出现在我面前。
剩下一步就要踏出鸢夜楼的围墙外之前，我终于忍不住抬头。“白……洛阳师傅！”
“我不姓白，而你并不是我鸢夜楼里工作的人，你不需要唤我师傅。”
“那个没差啦！总之总之，我可不可以偷偷问你一件事？”
“你说。”
“你对淮艳……有没有喜欢的感觉？只要一点点、一点点就算喔！”
“他对我而言就像个顽劣爱闹的调皮弟弟，你说呢？”
“……”好让人心情复杂的答案。
“你想替我们牵线？”
“呃！”我顿时脸上一热，不由得口吃了起来：“这这！我、我只是想说……那个、这个……淮艳他是个好……”
“你别白忙。”没理会我的困窘和结巴，接着、白无常声音毫无起伏地说出了让我惊讶的章：“先不提我对他的想法，他对我也不是那种情人的感觉。”
“咦？！”我狠狠被他的话震撼到了！
“可是、可是淮艳他不是……”暗恋你很久了吗？！
“不是，你误会了。”看我指着他的手抖得活像中风一样，白无常向来没有表情的眼中这下也闪过一丝笑意。“再者，你有兄长吗？”
“啊？有是有啦……”
“如果你想吻他的唇、或者主动脱光躺进他被窝里，你觉得他会对你下手或心动吗？”
我一秒在脑中把白无常说的情境套用老哥三哥和王老五进去，下一秒立刻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不会！绝对不会！”
而且他们下一步动作绝对是拿被子和绳子把我捆得活像一具惨遭绑架的木乃伊，然后风风火火地抓医生来看看我的脑袋有没有坏掉！
冰冷的大掌按住我的肩，“同理，我和淮艳之间没有那种可能。”
他的手很冰，隔着一层衣服都让我觉得凉。
我愣愣看着他的手掌，忍不住伸出手去摸摸他的脸和脖子──嗯、很好！虽然脸皮也是凉的，不过脖子还温温的、而且有脉搏跳动，活人确认！
我叹了一口气：“洛阳大哥，如果当初我是晚上在荒郊野外遇到你，我铁定以为你是殭尸！”
“你连狐狸精也不怕，又岂会畏惧殭尸？”他依然面无表情，倒是和我开起玩笑来了。
“是不怕啊，众生平等嘛，有什么好怕的！而且……”我把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抓下来，双手用力的握了握，希望多少能传一点温度给他。
我抬起头，给了那张从来没有表情的苍白脸庞一个大大的笑脸，“就算是殭尸，也和人、和狐狸精一样，都有权利得到幸福！你说对吧，洛阳大哥！”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表情，只是抬起另一只没有温度的手、用力揉了揉我的头发。
──虽然是冰冷的手掌触碰，但感觉也一样很温暖！我忍不住笑得更开。
“……我是个早已心死的半死人，你省得为我浪费心思。”好半晌以后，毫无起伏的声嗓才再次开口。
“理你！反正我本来就闲不下来，帮殭尸找个殭尸老婆这种挑战也挺新奇的！”不给他申诉的机会，我一秒把他的手塞回他怀里还给他，一溜烟跑到街道上之后，才转过身、开心地对他挥挥手，喊道：“下次再见，殭尸大哥！顺便帮我跟狐狸讲一声，我一定会再来找你们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