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如此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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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思念一个人,时时刻刻随时随地他都会不可遏制地想起言颜,想看着她笑得狡黠;想看她和自己一起练武;想看她神神叨叨地说着一些毫无根据的言论,真的很想见到她。

  十八岁的时晨已然成长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男子,即便思念已经弥漫地铺天盖地,他依旧能够压制自己的心情沉着地下着每一个命令。赫洛的军队在时晨的领导下,几乎是所向披靡,煊魅国节节败退,赫洛国的军队的气势却是越来越高涨。

  离新年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时晨愈发迫切地想要见到言颜,而今日这一站正巧可以确定两国谁胜谁负。

  站在帐内,时晨穿上自己的铠甲,握着剑却是情不自禁地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只要打赢了今日这一仗,他便能信守承诺,回去迎娶言颜,只要今日赢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深吸一口气,时晨转身踏出自己的营帐,满心期许的他尚且不知道自己这一走竟是完全无法再回头。

  那一战在之后幸存士兵和将领的梦魇,外人永远无法想象到今日这一仗究竟有多惨烈。之前节节败退的煊魅国在今日竟是孤注一掷,无论是领军的将军还是底下的士兵全都以一种不要命的姿态厮杀。

  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在最后杀红了眼,整个战场上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味。真正是血流成河、遍地尸骸。

  同在战场的云寂因为军师的身份而受到了极好的保护,也因着他自身的武功,最终他也只是受了轻伤。踩在那遍地的尸体上,云寂将所有的尸体悉数翻过,只想找到那个傻傻的将军。

  那个被言颜所爱的人,你究竟在哪?

  他坐在山崖边上,望着边疆如泣血般的残阳,眼前浮现的却是她的音容笑貌。细细地想着,他慢慢的勾唇轻笑,笑这个世上怎么会有那么傻的人?轻易付出了真心,轻易给予了爱,轻易许下了姻缘,最终却是一无所获。战场之上一眼望去,鲜血铺满地。越是向前,聚集的尸体便越多,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便愈发浓重。残阳的光芒也越来越弱,可就在这个战场的尽头——那个悬崖边上,云寂却恍然发现那即将坠落在天际的残阳竟如同被血液染红一般,带着一种莫名的悲怆。

  而在那残阳微弱的光芒之下,他所苦苦寻觅的人正静静地坐在那里。一身破败的盔甲上面血迹斑驳不知是他的亦或是敌人的,他的右手拿着刀,他的左手却是一颗鲜血淋漓的人头——正是敌军的将领!

  云寂心中陡然涌起不好的预感,竟是再也无法往前一步,可他身边的那些护卫在看到自家将军以及少爷时却是快速地冲了上去。那一刻云寂看着眼前恍若老僧坐定一般的人慢慢地转过头,原本俊秀的脸颊上满是血污,就连那时刻流转着些许安然些许锐利的眸子都仿佛染上了一层薄雾。

  那似有若无的距离感以及朦胧感让云寂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早已不在这个世界——他们所在的生者的世界!

  “云军师。”时晨转过头,目光穿透围着他的人群将视线直勾勾地放到云寂身上,他慢慢地开口,如清泉般的声音此刻却带着满满的喑哑,让云寂心中一颤。

  他发现自己竟然能够猜到对方想说些什么,而他意外得竟是一点都不想听时晨接下去的话。

  下意识地想要开口拒绝,云寂发现自己却是无法发出一点声音,所以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时晨慢慢地说着:“告诉颜颜,抱歉,我要失约了。”

  仅仅说了一句,时晨便再度转过头,微微抬起头望着那已经快消失在眼前的夕阳。嘴角扬起,时晨想起他离开都城时言颜所吹的那首曲子,那里面蕴含着的意思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透露出待君归的意思。特别的不是曲子,而是吹曲子的人,那个他在临行前才好不容易明白自己爱她的女子,却要那么快的跟她分别,上苍其实很残忍,不是吗?

  缓缓闭上眼,时晨一遍遍告诉自己应该坚持下去,却无法忍受那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疲倦。黑暗骤然袭来的那一刻,时晨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在唇边。

  他拿着人头的手彻底垂下,带血的人头咕噜咕噜地掉落在时晨脚边,睁着一双不甘的眼,仿佛在死死地盯着时晨。可没有人会在乎他的不甘和怨恨,所有的人都在时晨垂手的那一刻急忙冲了上去。

  云寂强压住心底涌起的悲哀,抬起眼,天边最后一抹残阳的余光已经彻底消失。周围渐渐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下,天真的彻底黑了。

  言颜自从送着时晨前往边疆之后,最大的乐趣便是等待着时晨的来信。即便边疆局势不容乐观,时晨也会每隔一段时间给言颜写一封信。

  信里的内容皆是关于时晨自身的经历或感受,有时候是讲塞外的星空比都城得要来得更为广袤和明亮;有时时晨会告诉她每一场战争的胜利、失败以及牺牲,他会说那惨烈的战场上遍地尸骸、血流满地,风中的鲜血如同香醇的酒一般浓烈,这让时晨长时间都无法正视那香醇的烈酒;有时是兵戈之声不绝如缕让时晨整晚都无法放心安睡,唯恐被敌军偷袭……

  一件件都关于时晨自己,可远在都城的言颜却觉得靠着这些信,自己便如同在时晨身边一般。他们一起看广袤的星空、一起看着并肩作战的士兵死去,怀着同样的悲戚和愤慨、一起听着那刀剑兵戈声,然后期待着黎明的到来。

  这是言颜第一次尝试着所谓的思念,但因为那些信笺的陪伴她并未觉得孤单。只是时近新年,时晨的信却是越来越少。想起赫洛和煊魅的战争似乎已进入白热化,言颜理所当然地认为时晨是忙于对付煊魅而顾不上写信,因此她每天乖乖地坐在院子里,一边看着红梅绽放一边等着那人回来信守承诺。

  新年前一日,言颜满心期待地坐在梳妆镜前细心装扮自己,她多年未做女儿身打扮,可幸运的是自将军府的人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总有些侍女有意无意地向她透露出一些化妆技巧以及如何梳理自己的发。

  灵巧的发髻配上浅色的胭脂衬得言颜整个人越发的娇俏,她满意地换上一袭新衣便兴致冲冲地推开房门。即便时晨尚未有消息传来,可言颜相信对方一定能够信守承诺。

  甫一推开房门,漫天飞舞的白雪如同纯色的飞花一般在空中缓缓落下的场景便映入言颜的眼帘,她惊讶地看着满园的素色以及这仿佛能掩盖所有罪恶以及所有不堪的纯色,她忽然想起此刻的边疆是否也沐浴在白雪之下?这纯洁得丝毫没有被污染的雪花能否将战场上所有的鲜血和狰狞全部洗净,只留下干净纯粹的内在?

  轻笑着裹紧身上的狐裘,言颜不由得笑自己的天真。只要人还活着,就必然会有纷争,而因纷争留下的鲜血在某些人眼中也许是一种必然。

  迫不及待地朝门口奔去,满心欢喜的言颜没有发现沿路她所碰到的将军府的每一个人面上都带着一丝哀恸,甚至有不少人用一种怜悯的目光在看着她,只是这一切悲剧的征兆在充满希冀的她眼中完全是透明的。

  她的眼里只有即将回来的时晨,她的心中只想着待时晨回来,她一定要亲口再说出自己的心思。她等了那么久,迟疑了那么久,疑惑了那么久,直到此时此刻她才能真正将自己的心意郑重地说给时晨,唯独说给他一个人听。

  站在将军府的门口,言颜双手不由得抓紧自己的衣角。她低头看着映在雪地上的自己,生平第一次开始担忧自己的形容是否完美无缺?她的发髻有没有凌乱?她的发饰会不会显得庸俗?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在如今的言颜身上得到了充分体现。她今生今世只想为一个人梳妆打扮,也只想成为一个人的新娘。

  确定自己的形容完美,言颜才翘首以盼,望向城门口的方向,只是心中的焦灼感顺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甚。从清晨将至晌午,言颜已经略有些疲惫,可她始终没有看到时晨活着军队的出现。

  咬了咬牙,言颜稍稍跺了下已经有些僵硬的脚,感觉到有些许的暖和,这才继续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地。

  “言颜小姐,快用午膳了。您要不先用了膳再等?”乖巧的侍女看着言颜站在雪地里跺脚御寒的模样心生不忍,又想起在外听到的风声,她顿时就有些心疼眼前这个看似英姿飒爽实则身形单薄的女子。

  “不……”下意识地想要摇摇头,言颜却忽然顿了一下,转身大步走进了将军府。飞快地吃了一点,言颜立刻再度冲出将军府,守在门口继续往远处眺望。

  天色越来越暗,站了几乎一天的言颜心中已经充满了落寞。她抬起眼望着微暗的天空,黯然地转身举步,却在那一瞬间敏锐地听到一阵马蹄声,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

  欣喜地转过头,言颜提气迅速地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越来越近,声音越来越响,言颜却是渐渐放慢了脚步。她不再幻想着要如何奔进时晨的怀里,不再需要阻止自己的语言,甚至不再需要为悦己者容。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她听到的马蹄声并非急促而是缓慢,因为抬着一具棺材!因为死的是军队最高的那个将领!

  “呐,师兄,时晨在哪?”仰起头望着坐在马上的云寂,言颜的右手不可遏制地抓紧自己心口的衣服,她猜到了所有、猜到了真相,却唯独希望云寂此刻能够说谎,亲口告诉她:时晨还活着,还好好地活在某一个角落。

  “颜颜……”云寂才刚一开口,等待着所谓真相的言颜便立刻伸手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话。她抬着头,看着云寂望向自己的眼神中带着她所不想要的疼惜和悲哀,就知道这人一定不会开口欺骗自己。

  时晨死了,抛下了对她的承诺,将她言颜一个人留在了这冰天雪地中,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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