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近黄昏,太阳褪去了午时炽热刺眼的光芒,只剩一层温暖的橘红静謐的包围它,跟猎人世界乾净纯粹的空气相比,这里的夕阳当然没那么美,却还是很怀念。
“我说,你要想清楚,真的要带着他们去逛街么?被认出来可不是一句这是Cosplay就能解决的。”
季影一脸”你有被害妄想症”的表情,拿开捲着我头髮玩的手指,道:“不会那么容易被认出来的,反正你不也让他们换装了?”
“呀、问题就出在这里,其他人感觉还没那么明显,库洛洛啊,他丫的怎么穿都还是像个强盗犯我有什么办法?”
笑了声,他附和,“也是,毕竟他看起来与正常人是那么无异。”
“是啊……该走了吧,他们在玄关等了会不耐烦的。”
“呵呵,月儿变了呢。”
“变了?哪里?”
“很多啊,换作是以前,你一定是继续握着我的手,撇嘴说,就让他们等吧,不爽他们可以先走啊,我又没跪着求他们留下,以前的你,是这样的一个人。”
原来人的个性真的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哪,可是,也得看对方值不值得。
“走吧,出门了。”我起身。
季影拍了下脑袋,做出苦恼的样子,“啊,忘了拿钱包了,你先跟他们到门口等吧,门我锁就好了。”
“什么时候你也那么健忘了?”
“哈哈。”
有什么正逐渐在改变,是我们如何力狂挽澜也回不去的东西,而我也不是孙中山看到的那条鱼,并没有什么非得逆流而上的决心,所以,顺其自然吧。
玄关前的四个男人很刺眼,褪去了念能力,以及旅团团员身分的他们,也是这样子的普通人而已。
“我还是觉得很不妥,哪个疯子会穿西装去逛街……”
上下打量那一番靠在柜子边的衣冠禽兽,真是无语。
碍着总不能让西索穿着浴袍去绕街的窘境,苦想了好久才想到有西装这回事。
西装是高三毕业舞会季影特地订做的,但老花眼的老板看错了尺寸,做了大两号的size,让他仿佛小孩偷穿爸爸衬衫似的滑稽,却很符合西索的身形。
少了内搭衬衫,西索直接把西装外套罩在身上,釦子从胸口第二颗开始扣起,窄版的深黑西装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优雅,同时也放荡。
“……所以才说是衣冠禽兽啊……”我呢喃,却被飞坦听见了。
“总强过穿浴袍吧。”
飞坦闷闷的道,十月的天慢慢冷了,所以给他套上灰色V领的短袖针织衫,印着不规则的靛紫色豹纹花样,低调的奢华,下半身套着同一系列的长裤,正好拉长了他的身形比例,若打个比喻来说,就像双难得温驯的花豹吧。
不过……这V领真够V的,让我有点不太敢看他。
“季影忘了钱包,我们先出去等他吧,呀、大哥您穿的挺休閒的,给姐姐笑一个吧。”我对侠客勾了勾手。
他挠头,笑是笑了,却是不怀好意的那种:“你是这么调戏A级通缉犯的吗?”
“NoNoNo,在这里,大哥您还没犯罪前都只是个幽灵人口喔。”
“错了,就算不在地球,我也一直都是幽灵人口喔,哈哈。”
侠客真正爽朗的笑了一回,他身着白色短T,又搭了件浅色的牛仔外套,配着以铁灰色为基底的刷白雪花裤,似乎,我们都只是抓住校园生活尾巴的大学生而已。
可是,现实若如我们所想的那样的话,也就不叫现实了,对吧。
街上的回头率很高,毕竟我这里每个年龄层的口味都备齐了,要老有老要嫩有嫩,温柔的有知性的有粗暴的也不少,真想拐个弯子把他们通通卖进酒店里。
有人轻点了我的肩膀,回头,迎上侠客有点尴尬的目光,“他们干麻一直回头?”
“呀,不是神气的A级通缉犯么?连这点目光都承受不起了?”
“我们之前好端端走在路上,根本没几个人在意,又不是什么引人注目的人。”
“人嘛,总会特别注意跟自己不同的事物,习惯就好了,有饭就吃,有尿就撒,有男人就看,大家都这样的。”
“是啊、是啊。”
本来对前面的开头还挺满意的,听完后半段,季影斜眼看我,一脸”听你满嘴跑火车”的表情。
呿、呿。
夜晚的臺北和白天的繁华忙碌一比,又是另外一种风情。
娇媚的、妖艳的、诱惑人心的,这个城市,仿佛没有好好休息过。
“月儿,不是要去买私人用品么?”眨眼,季影技巧性的道。
“嗯。”她顺势点头。
“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男孩子跟着去的,买好了再打手机给我吧。”他比了比手势。
某人三条线:“……呃,季先生,要是你突然接到死人手机打的电话,不只你,估计电信公司也吓死了吧。”
换来的是他的轻笑,像冬日里的太阳,总是没有脾气的照耀着每个人。
“我又不是你,早准备好了,预付卡拿去,幸好上一双还没丢,慢慢挑,挑漂亮点的。”
“真捨得让你女朋友穿那么美,反正你也看不见。”
“就是看不见,还是希望你能多疼自己一点。”季影把钱包整个交到她手里,自己只从里头抽了三张孙中山。
“……呀、让你满嘴跑火车呢。”
嘴上骂着,心里却甜甜的偷笑,季影的举动,她并不是没注意到。
神山映月挥了挥手,转身消失在人群里。
剩下的五人有些沉默,少了神山映月当润滑剂,关係乾燥的仿佛随时随地都能擦出火花来。
走向身旁的饮料摊位,季影叫了四杯珍奶,去冰,六分糖。
摊子的老板是个有点年纪的中年大叔,熟练晃着摇摇杯的同时不忘跟所有上门的客人小聊几句:“刚刚那个,你女朋友?”
正要掏钱的手突然停顿,他微笑,“是啊,漂亮吧,不过,应该很快就不是了。”
因为不瞭解,饮料摊的大叔自顾自以过来人的身分说教,在季影看来,却比较像是回忆:
“现在的少年仔都这样,为了一点小事闹分手,哪个人不是这样过来的,缘,这个字得来不易,握在手上的时候就要好好的珍惜。”
他说的国语听起来很吃力,带着浓厚的台语腔,不见得有多好听,却很亲切。
“我知道,可是,缘份总是遗憾的比幸福的多,多少钱?”
“80抠啦!”老板像是有同感的摇摇头,报上价钱。
拿了一张国父换了两个蒋介石,季影从口袋里摸出四个小布袋,亚麻材质,很普通,路边摊一个大概不到十块钱吧。
把里面的东西透过大吸管混进珍珠奶茶里,他的动作大剌剌。
“喏,昨天喝过的。”一人发给一杯,季影若无其事的样子勾起了库洛洛的好奇。
“那个,是绝尘的炼心蛊吧,他跟我提过。”
“嗯,快喝吧,这家味道还不错,月儿很喜欢。”
“就这么篤定,我们会喝下去?”
悠閒的用吸管搅拌杯里香浓的液体,侠客碧绿的眼瞳盯着眼前的人,暗嘆了口气。
只是很单纯的为了神山映月着想,因为这样,所以可以变成那样坚毅的样子么?
只是很单纯的为了神山映月担心,因为这样,所以可以连幻影旅团都不足为惧?
神山映月,该说是你太幸运,还是爱情真的就像无数人歌颂的那样伟大呢。
侠客半嘲讽的想着。
“我是不知道,神山映月在那里所扮演的木羽缇,跟现在有什么不同,而你们又瞭解她多少。”
他们静默。
“神山映月有起床气,起床了需要五分钟的时间醒脑,这段期间她什么都记不得,神山映月喜欢SHINee,喜欢到可以为了接机翘掉一整天的课,比起独立她神山映月还是惯于依赖别人,这些,你们都知道么?”
还是静默,因为,他们真的不知道。
朝夕相处并不代表与了解彼此的生活习惯程度成正比。
“于利益上,至少还会再多留她一阵子吧,库洛洛身上的『念』也还需要她牵线,木羽缇身体里存在的『异』,也是目前你们无法攻破的体质,对幻影旅团而言,是很大的战力,这样,你们会杀她么?于私上,更不可能了吧。”
库洛洛并不反驳,只是专注看着还没融化完的物体在奶茶里载浮载沉。
“缇应该跟你说过,飞坦折断过她的手,侠客又是怎样的袖手旁观吧,你以为我们真的不会动手?”
把玩手里两个蒋介石,季影甚至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可是,那时候,你没认真的想让她死吧,顶多是吓吓月儿,反正还有玛奇在,只不过,她出乎意料的在没有念力的情况下自我癒合,还把他们两个弄到外海峡去,引起了你的恶趣味。”
歛眉,库洛洛的思绪像大江涌流般奔腾着,他到底是精通于漫画里的幻影旅团呢,亦或天生的敏锐,突然,生出了惋惜的心情,看见季影,仿佛是看见易绝尘。
一样能为了自己所珍惜的事物,轻易葬送掉整个世界,包括自己本身。
这样的人是最难对付的啊,却是最能勾起自己胜负欲的类型。
“你只有一点判断错了,如果,缇在基地时有露出一点背叛的想法,我不会让她留到现在,旅团的招募条件很自由,忠心是唯一的要求,你懂么?”
“月儿她啊,她的心就像是一扇极端的门,想进去,那些关卡简直让人快要发疯,一但走进去了,才知道,那些障碍不过是掩饰,掩饰她其实很容易受伤的敏感神经,要从她的心出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把她的心整个挖掉。”
旅团团长没有接话,算是默认。
大家都明白,有一阵子,她曾经非常用心努力的想融入和她原本是平行线的旅团里。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吧,为什么她可以一下什么都在乎,又能一下变得什么都与她无关。”
侠客同时望了西索的方向,有时候,简直像是女版西索,很难捉摸。
“举个例子,小时候,班上有两个人同时发生了车祸,姑且称为A跟B,他们就住隔壁病房而已,月儿每天照三餐探望A,简直到了把A的病房当自家住宅的地步,对于就住在隔壁的B,即使天天经过,月儿却连个招呼也不打,综合上面的话,你觉得呢?”
“嗯……A跟她的关係是好友,B呢,别说是讨厌,就算是普通交情也吝嗇的不给予招呼的话,她啊,只关注自己想关心的事,对吗?”
“可以这么说吧,月儿就是这样的性格,出了社会后,会很吃亏,但是,无所谓,她只要照自己的方式活下去就好。”
提及她,季影云淡风轻的笑了笑,本来有些生硬的脸部线条也揉合了下来,陷在爱情里的人都是这样吧,只是想到对方的样子而已,就能感受到左心臟正暖暖跳动着的感觉。
被她知道,或许又要被嫌肉麻了,神山映月,从来不是个常把爱情挂在嘴边的人。
不过,人总是会变的,以前任性的月儿,现在会替别人着想了。
要不哪天,只对他任性的月儿,也会投送别人的怀抱呢。
搞不好,那个”别人”已经出现了也说不定,但,再给他多一点时间逃避吧,他现在还不想知道。
我说过的,神山映月,只要是你,就连谎言我也毫不犹豫的会相信。
忍住喉头涌上的怪异酸楚,季影的目光定睛在人流里,坚定的继续说:
“就像一双误触陷阱的鸟儿,只是暂时的待在鸟笼里,除了养伤还顺带骗吃骗喝,其实,笼中鸟每天都在思考着逃离,毕竟,野生的跟豢养的,天生就有所不同。”
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握在手里的奶茶也渐渐变热了,五个人还是最初的沉闷。
一直沉默的仿佛不存在的西索突然开了口,依旧那副宛如口香糖班黏稠的语调:
“是么,你是怎么定义,放生跟豢养的差别呢,在我看来,或许,哪天会因为你太过沉重的情感,让月月喘不过气而选择逃离。”
信仰自由多过于爱情,喜爱轻松多过于困绑,西索眼里的神山映月,是这样的。
“别这么快下定论吧,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就让她飞吧,她开心的话。”
即使我会是伤痕累累的,也无所谓:
“我的要求只有一个,在你们那个世界里,不让神山映月受死亡要胁,她死了,你们会比她所受的痛苦还要多一百倍的陪她死去,做陪葬品。”
若世界上最没人性的契约是卖身契,那比卖身契更无耻的呢,就是生死契了。
“等于那家伙死了,我们也不能活了,真是一举两得。”
冷冷笑了声,飞坦扯开饮料杯上的那层封模,将奶茶一饮而尽。
“嘛嘛,果然珍珠奶茶还是冰的好喝,好怪的味道。”
“月月,真的很了不起,让旅团都给她陪葬了。”西索目光闪出崇拜的光芒,比天上的繁星还要亮眼。
“要分你一半么?”将液体吞下二分之一,库洛洛向立约人举杯。
“谁要啊,”走了三步路,季影回头跟老板拿了小纸杯,“我可吃不起天才的口水,把另一半倒给我吧,一点卫生观念也没有。”
滑顺的奶茶顺着食道滚进胃里,加了炼心蛊的珍奶,喝下去与一般无异,但,身体背负的是一种已经无法违背的承诺了。
嘿,月儿,原谅我的举动吧,这次,我可是很认真的。
至少,我活着的时候,代表你也活着,算是为了我吧,在我无法触及的那个世界里,请你好好的活下去。
RINGRINGRING────
电话铃声适时的响起,把所有的苦涩都覆盖,季影接起了电话。
“呀、你们在哪里啊,东西好多袋,我不想提了,过来帮我,我在尾端的那条街上。”
“好、好,要带杯饮料过去给你吗,东西我提就好。”
一行人还没走到店门口,神山映月就像个孩子似的跟他们挥手,“这里这里,HELLO~”
“唉、以为每个人眼睛跟她都一样差啊。”
嘆是嘆气,季影还是帮忙提起了大部分的袋子,没有多余的第三双手,就只能用手背轻轻触碰她的右手,就是图个安心而已。
“怎么,你们的气氛……怎么怪怪的?呀、该不会西索真的向你告白了吧?”
“你能不能把脑袋里胡思乱想的东西收乾净?什么事都没发生,醒醒吧。”
“蛤,西索就这么不会利用时机啊……”
“没发生什么还真是不好意思喔。”
是么,什么事都没发生啊。
季影,你可是刚刚才把自己的半条命送进棺材里,真会扯谎。
“今天不想煮了,吃路边摊吧,臭豆腐、小火锅,沙威玛、青蛙下蛋,洛洛哥我跟你说喔,前面那家卖小火锅的老板的儿子长的超帅的,哈哈哈哈”
可是,看着前头聒聒燥燥的身影,突然又觉得,一切真的没什么了。
“神山映月你就那么开心啊,我刚刚因为你卖了一条命了知不知道。”
不知怎么,这句话就很自然的从嘴里出来了,分散在前后的四人不约而同的拉了警报。
“What?卖命……”沉思了不到三秒,某人恍然大悟:
“呀、我知道你奇怪在哪里了,你今天……嘴巴今天有蛮多火车经过的啊,哈哈哈哈。”
就知道她只当玩笑。
神山映月,就当我豢养你吧,但是,我的锁一直是打开的,笼子的门也没有关上,你一定得走的无声无息,不然,我真的会无法接受的。
留在原地看着别人离去的背影,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所以,若真有离别,这样的疼痛,我来承担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