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时分,用过晚膳,莫语就见琉璃手中抓了大包小包的中药,心口一跳,连忙叫住她:“怎么需要这么多药?是不是司画的伤势恶化了?”天气并不炎热,应该不至于导致伤口发炎才是啊。
“不是的。”琉璃将药晃了晃,解释道:“这是给公主准备的足浴药方。公主不是说冷吗?御医说沐足是个不错的方法,就开了些方子让我带回来。”
莫语望着她始终温和的目光,心口仿佛被阳光照射了一般温暖,又有些苦涩,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哪值得如此用心。
她伸出有些冰冷的指尖,触了触琉璃的肩,眼神热切地仿佛是想要拥抱上去,可又什么都没做,只是拍了拍,便放了下来,说:“你费心了。”
琉璃笑笑,抓着药包的手紧了紧:“这是我应该做的。说起来,都是我疏忽了,穆国位处北方,本就比其他的地方冷些,这次又因为多月的大雪,冰冻成灾,公主自小在南方长大,哪里受得了这北方的严寒?公主,您受苦了。”说着说着,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落下一行清泪。
莫语望着她真诚的双眼,只觉得眼前模糊一片,心神有些恍惚起来,曾几何时,她也有一个真心相待的朋友,只可惜,当一切都浮出水面时,才知道,从最开始的相遇都只是一个骗局。莫沾衣何其有幸,拥有如此忠心耿耿的属下。
就为你这一片真心,琉璃,不管日后如何风云变幻,我绝不欺你瞒你骗你利用你。
她用左手掌心暖了暖右手的指尖,待有了几分温暖,才伸出手,安抚地擦拭琉璃落下的眼泪,拍了怕她的背:“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这宫里吃好睡好,哪里受苦了?”
“才不是。”琉璃红着眼反驳:“公主本该是自由洒脱,江湖逍遥之中,可是现在却困在这皇宫里,说是未来的皇妃,可跟个囚犯有什么区别!”琉璃激动起来,双手紧握成全,隐隐看得见上面的青筋,药包往前一甩,若非莫语眼疾手快,及时抓住她的手,药差点就要掉下来。
她仿佛也被琉璃感染了一般,胸腔飞快地跳动着,热切而激动。努力平复着心神,她才能用较为平缓的语气说:“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只是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小心隔墙有耳。”
琉璃一惊,有些害怕地望了望四周,并未看到什么人影,才松了口气,说:“恩,我懂的。我知道公主在皇宫里过得并不开心,也并不想嫁给皇上,公主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助公主离开这里的。”
若说刚开始莫语只是有些激动,现在,她的整颗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样,连心跳声都感觉不到了。她抓紧了琉璃的手,颤抖着问:“你说……你说你有办法让我离开这里?”艰难地咽下一口气,她差点就忘记该如何呼吸了。
琉璃肯定地点点头,她抿了抿唇,眼神中闪过几分愧疚,几分坚决,语带歉意地说:“恩。公主现在因为醉流觞失去了记忆,所有有些事,还不到告诉公主的时候,但是,公主一定要相信我,我一定会帮助公主在正式成亲前离开的。”
听到了琉璃的回答,莫语就差没大叫三声来发泄自己的兴奋之情了,怎么还会计较她的隐瞒?再说,莫语一直觉得她只是一个不小心穿越的异世之魂,跟莫沾衣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她对这具身体的所有故事所有秘密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没动过逃跑的念头,就是因为不知道身边哪些人可以信任。想从戒备森严的皇宫里逃跑,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想不惊动任何人,仅凭一人之力就离开?别逗了!她又不是能够飞檐走壁如入无人之境的轻功卓绝的高手。
若是没有人接应或者帮忙,恐怕,她连宫门都走不到。
可是现在有了琉璃帮忙,莫语相信,她一定能想到办法顺利地离开。
“琉璃啊琉璃,你真是我的福星。”莫语高兴地抱住琉璃,然后蹦蹦跳跳地往房间的方向走去。她该好好想几个方案出来,然后再和琉璃商量一下可行性了。
琉璃望着莫语的背影,眼眸闪烁不定。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许是因为昏暗,竟然有了一丝诡异。
她在院子里站了许久,直到太阳完全落山,天际一丝红光都消失不见的时候,她才挺直了背,一步一步朝房间走去。可也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包着药的白纸上,沾了几丝血印,可能是指甲扣进肉里,划破了肌肤,才流出来的。
公主,我从未想过伤害你,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
莫语还未到房间,却感觉到了房间里有轻微的响动,停下脚步,绷紧了全身的神经,警觉地推开门,飞快地走了进去。然后……翻了个白眼,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笨蛋敢来她的寝宫里偷东西,还以为可以找点乐子逗逗那个胆大妄为的宵小,原来还是公子越养的那只翠鸟。
尖尖的红嘴巴,亮而泛着水光的小眼睛,柔软而漂亮的蓝羽毛和一双同样干净朱红的爪子。平心而论,这只翠鸟长得十分地可爱讨喜,可惜,它是公子越的鸟。
莫语对别人的东西,半点兴趣都没有,所以上一次,她把它留在了竹园。
蓝羽似乎也知道自己被她嫌弃了,它委屈地眨眨眼睛,讨好地望着她,柔软地羽毛不停地在她的手中蹭来蹭去,还从窗外衔了一朵蓝色的迎春花,放在她的手里,高兴地叫个不停。
莫语顿了顿,没有将花直接扔掉,而是放在桌上,然后伸出手,想将它抓住然后扔出去。然而她才刚刚摊开手,它就飞快地落在她的掌心,收起羽毛,欢乐地滚来滚去,玩得不亦乐乎。
莫语看了看那傻样,叹了口气:“算了,我讨厌的是公子越,竟然敢堂而皇之的算计我,你不过是只稍微通了一点人性的小鸟,我没必要迁怒于你。去,给我叼满一百朵花,我就让琉璃给你做糕点吃。”
蓝羽眼神一亮,随后又垂下了尖嘴,爪子不停地莫语的手心走来走去,眼神却一直望着她,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泛着白花花的光泽。
可惜,莫语是铁了心不理它,它没办法,只好慢慢吞吞,飞到野外采花,不,准确地说啄花去了。
琉璃提着木盆进来的时候便见到一只鸟不停地飞来飞去,往桌子上送花,而公主则将那些花摆成了一个弯弯曲曲,有些奇怪的形状。
“公主,那不是前几天丢了的那只小翠鸟吗,怎么会……”那个时候,司画还难过地哭了一把呢,若是知道那只翠鸟又进宫了,肯定很高兴。
莫语看了一眼忙来忙去的蓝羽,意味不明地说:“宫外可吃不到你们做的那些美味的糕点,所以就又回来了。”
“呵呵,那我待会就去给它做些桃花酥。可惜司画受伤了,否则她肯定第一个动手。”
“恩。这就是你准备的足浴?”莫语不愿意在这个话题上再聊上去,看到琉璃手中热气腾腾地木盆,问:“都放了些什么?”
“防风,白术,党参,五爪龙,北芪。”琉璃恭敬地回答,放下木盆,刚要帮她脱鞋,却被她飞快地闪过。
她笑了笑,自己动手脱下靴子,说:“你去帮翠鸟准备糕点吧,我自己泡脚就行了。”
“是,公主。”琉璃有些失望地离开了,还是和刚开始一样啊,不容许任何人的靠近。
泡完脚,莫语又让琉璃和司琴准备热水。
虽然是穿越到了没有暖气没有空调没有热水器没有浴缸的古代,她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天都要洗一个热水澡才舒服。琉璃和司琴也明白她的这个规矩,基本上都是刚用完晚膳,就会安排人准备热水,让她随时都可以沐浴完再睡觉。
蓝羽采完了一百朵花,兴高采烈地跳来跳去,高昂的脑袋,长长的尖嘴轻轻地蹭着莫语的脸蛋,仿佛在邀功一般。
她好笑地摸着它的头,拿起一块桃花酥,碾碎了放在左手手心,任翠鸟啃着。右手则将蓝色的迎春花摆成了一个心形。
是公子越告诉她,穆潇在她的身边安插了影卫,所以她答应了公子越的赌约,赌穆潇的真心,可她知道,那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穆潇虽然派玄隐匿在她的身边,可被她点破之后没有任何心虚,也没有多余的解释,依然将玄留了下来,可见不管为什么他对她有所隐瞒,玄一事最终的心思不过是为了保护她。
这一点,莫语看得透,公子越也看得透。
所以,公子越只是将翠鸟送过来,提醒她莫要忘了那个约定,却并没有亲自前来,非要她听他弹琴。
然而,事实的真相却是,她并不在乎穆潇是否对她真心,她迟早是要离开皇宫的,不管穆潇是真心喜欢莫沾衣,还是只是为了利用她,都与她无关。
她只是莫语。
而公子墨跟她说的,听一个月的琴,这绝不可能。
若是她不知道那琴声对她有何影响,只是单纯地听琴,她并不会拒绝这个请求。可是她既然知道了,这琴声会让她想起莫沾衣的记忆,她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被别人的人生影响?
她只是莫语。
至于琉璃,她只是羡慕莫沾衣能有一个一心对她的下人,而她什么都没有,若有可能,她并不希望将她卷进来。只要她能够成功逃离皇宫,她一定将所有的真相都告诉琉璃,还她一个自由的未来。
而她,只是莫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