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是一个影卫，第一个要学的便是藏匿自己的气息，若是他刻意隐藏起来，连主上都不能肯定他是不是在，没想到莫沾衣早已经察觉。
一个已经暴露了身份的暗影，不知道还有没有资格留在她的身边，继续监视她。
罢了，还是先将一切告知主上，请主上定夺吧。
“事情就是这样，属下办事不利，请主上责罚。”玄已经做好了主上会处罚他的准备，低着头，安静地等着皇上对他未来命运的宣判。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皇上知道莫沾衣已经察觉到他的存在，露出的却是果然如此的笑容。
这场以爱情开始，用温情和宠溺做棋子的局终于有了它原本存在的意义。她就是她，他等了整整三年，谋划了整整一年的她。待到山雨欲来，风涌云起，他自会横空斩断这混沌的天下，打造一个属于自己的盛世江山。
“主上？”见主上久久不出声，玄忍不住出言提醒。
穆潇收回思绪，道：“既然莫沾衣已经发觉你的存在，你便干脆正大光明地跟在她身边好了。”
“是，主上。”虽然有些疑惑，但是身为影卫，最重要的便是服从命令。
穆潇望着窗外，洒下一道道晦暗不明的视线。如同阳光折射在树叶之上，落下一地斑驳，光影浮动，风过留痕。
“莫沾衣，朕真的很好奇呢，所谓只有你爱人才能开启的秘密。”
……惜颜宫……
“我带着司画先回去，你赶紧去请御医。”莫语扶着司画的左手，对右边的司琴说。
司琴并没有因此松手，她诧异地望了莫语一眼，呐呐地说：“这……怎么能让公主送司画回去？”
“有什么不能的！”莫语白了司琴一眼，生气的说。
她见司琴低着头，扶着司画就是不离开，想发火，可是看看司画身后血迹斑驳的衣裳，低低叹了一口气，说：“你放心，我会扶稳她的，什么事都不会有，你赶紧去请御医，拖得越久对司画的伤口越不好，万一发炎了，可就神仙都救不了了。”
司琴被吓得手一抖，差点没扶住司画，她为难地望了一眼莫语，又看了一眼奄奄一息，命在旦夕的司画，最终还是放弃了所谓的规矩，松了手，急忙说：“我这就去请御医，公主路上小心。”然后，也不等莫语再说些什么，飞快地朝御书房的方向跑了过去。
莫语肩头一沉，吸了一口气，咬着牙便扛着司画朝惜颜宫走去。
“公主，我来帮你吧。”柔柔弱弱的声音响起，是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司棋。
莫语皱了皱眉，虽然不喜司棋，但自己一个人确实很难将司画扶到宫中，又怕碰到她的伤口，便点了点头：“恩，过来吧，小心点。”
“是，公主。”
“公主，这是怎么了？”琉璃见到了司画身上的血迹，急忙跑过去，将莫语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确定她没有受伤，才不解地问道。
“等会再说，先将司画扶到她房间里去。”
“恩。”
将司画背朝上放到床上，又等御医过来，为她诊断，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莫语这才将事情的始末告诉琉璃。
琉璃打量了几眼司棋，不置可否，站起身来，对莫语说：“公主，我去给司画熬药。”没想到，皇上居然在公主的身边安插了影卫，还阴差阳错救了司画一命，更没想到，公主一开始就知道了影卫的存在。是不是安逸太久，她这个宫女都失去了最基本的警觉了？
眼在无人的地方，眯成如鹰般锐利精明的目光，离开了房间。
莫语也站了起来，说：“司琴，你留下来照顾司画，司棋，跟我过来。”
“是，公主。”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一路无言。
司棋到了大厅，看公主停住了脚步，便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响头，道：“谢公主救命之恩。”
莫语皱了皱眉，冷冷地说道：“起来。”
司棋在浣衣局的时候是见识过莫语的冷漠的，能够将粉蝶吓成那样，可想而知，这位异国的公主发起脾气来是多么可怕。
她在莫语不耐的视线下忐忑不安地站了起来，花厅的大门是敞开的，今天天气十分晴朗，还有阳光照进来，按理说，应该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冷才对，可是司棋就是觉得好冷，就像花厅里那些没有温度的家具一般，冰冷无情。
“公主，奴婢……”即使再不安，她还是开口说了话。
“其实，我并不想救你。”简单一句话，吓得她又跪了下来，阳光果然是冷的啊。
“起来！”，莫语冷冷地俯视着跪上地上还在发呆的女子，道：“我不想救你，是因为在司画被丽妃处罚，司琴偷跑回来告诉我的时候，你可以有很多种办法拖延时间，这样司画便不会伤得这么重。可你除了下跪磕头你还做了什么。一个人若是连自己都不能保护，怎么可能保护好他人。我希望你记住，我惜颜宫，不留无用之人，更不留轻贱自己之人。”
说完，她便离开了花厅，石头曲曲折折地铺成一条条小路，浑然天成，一点也看不出人工雕琢的痕迹。路边长满了各样的野花野草，风中摇曳，吸取着这冬日里难得的温暖，汲汲成长。
一草一木，都是生命，都有生存下去的权利，为何人命却如此渺小呢？要是司琴没有及时回来找她，又或者她没有及时赶到浣衣局，司画很有可能真的就被打死了。
那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啊，会梳漂亮的发髻，做好吃的糕点，笑着讨要红包，人心，怎么可以如此残忍？还是在这皇宫里，人命本就如此轻贱，不过一句无意说出口的话语，一个无心的举动，便毁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阳光慢慢被白云遮蔽，北风渐渐飞扬，空气越来越冷，透着几分冰霜，房檐的温度也冷了几分，虽然早已经没有下雪了，但是北方的温度还是没有因此回升。即使日日晴好，那阳光也不过是让天空亮了几分，暖不了一颗孤寂的心。
玄找到莫语的时候，她正靠在亭子的柱子上，紧紧抱住双膝，头埋在膝盖间，是防备的姿势，也是害怕的姿势。
他的轻功本就卓绝，踏水无痕，叶落无声，可是因着她那一份孤寂，他迟疑了一下，脚步声又刻意低了几分。
他并不想打扰她。他想她也不会希望打扰她。可是，她还是抬头了，看着他，露出一个笑容，白云消散，阳光再次照耀大地，映在她如画的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今天，谢谢你肯出现。”
玄觉得嗓子有点涩，仿佛说不出话来一样，很奇妙地，他突然懂了，她谢的是他的出现让她可以及时救走那个宫女，否则，再与丽妃纠缠下去，很难保证会发生什么。
果然是个奇特的女子呢。难怪主上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你叫什么名字？”
“玄。”涩涩地吐出一个字。
莫语抬头打量了他一眼，如一泓高山上的泉涧，干净却深不见底。
玄觉得自己仿佛在那深邃的目光下无所遁形，便低下头，不敢再看。
“走吧，我们去看看司画，她应该醒了。”
玄平复着心中的震撼，面色依旧平静，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不出莫语所料，司画确实已经醒了，正趴在床上，头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司棋、司琴和琉璃都守在她的床边，见莫语出现，站着的三个宫女都自觉让到一边，司棋还准备行礼，却被司琴拉住了。
司画见了莫语，拉着她的手哭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说：“呜呜，公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是我去晚了，对不起。”
司棋讶异地看着莫语给司画道歉，突然明白了公主今天对她说的那一番话的意思了。宫女也是人，不活得比别人低贱。只有自己懂得珍惜自己，才有别人会珍惜自己，也只有自己懂得保护自己，才能保护别人，并且有被别人保护的资格。
“是我的错，要不是为了我，司画也不会得罪丽妃。”
“呜呜，我知道的，跟你们没关系，都是我太冲动了，才会发生这种事的，若是没有公主，我早就被丽妃打死了。”
莫语坐在床边，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笑道：“傻瓜，你这应该叫不畏强权，誓死跟恶势力作斗争。”
“公主……”司画嘟着嘴，委屈地望了她一眼，虽然听不太懂公主在说什么，不过语气中的取笑意味太明显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惦记司棋吗，我将她接到惜颜宫来，你们以后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不用老是往浣衣局跑了。”
“公主，你真好！”司画双手护握，整个人都恨不得粘到公主的身上，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她又看向了旁边的司棋，握住她的双手，欢呼：“太好了，以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司棋也跟着笑了起来，有些发白的唇色柔柔地回了一句：“是啊，真好。谢谢你，司画。”
“你应该谢谢公主才对。”司画一本正经地反驳。
几个人都被她严肃的神情逗乐了，莫语敲了敲她的额头，嘱咐道：“好了，好好休息，别动来动去的，背不疼啊。”
“恩。”
……
夜渐渐深了，若是平常，这个时候，莫语应该已经睡着了，可是，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她还是忍不住后怕，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若无穆潇的宠爱，连自己的宫女都保护不了。
细长的睫毛高高地翘起，如蝴蝶挥舞着美丽的双翼，阴影之下，却是凝了冰的双眸。
犹记得昨天公子越告诉她，穆潇对她并不是真心的喜欢与信任，他从一开始就派了暗卫监视她。她当时虽然言辞凿凿地说她相信穆潇，但是心里到底存了几分芥蒂。
这一次司画的事情，给了她一个契机，她当时其实也只是想赌一把，没想到，竟然真的有那么一个人。
她感激那个影卫的出现，用最快的方式解决了丽妃带来的麻烦，可同时，又忍不住去想，穆潇将影卫放在她的身边，究竟是什么意思？
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翠鸟蓝色的羽毛，他对她的宠爱不是作伪，可是那份真心，究竟该不该相信？